第十九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也许是有些筋疲力竭、忧思伤身，第二日明兰竟然发了点小热。

   明兰自己倒不觉得稀奇，毕竟是人就要生个小病受个小灾什么的，可是那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地担心了一把。心想这明丫头虽瘦弱，可打小也没生过几场病。如今却是在天气这么暖和的时节害了风寒，想来是因为昨日那档子事，叫她太过伤心。

   老太太顿时心疼地拍打着桌子，对着房妈妈说：“以后，若是那齐家再拿什么兄不兄妹的来说事，你就叫人拿着棒子，把他们统统打出去！”

   然后抚着胸口道：“我的明丫怎能叫人如此糟践，别人不疼她，我疼！这辈子，只要我活一日，就叫别人从她身上占不到一丝便宜！”

   房妈妈连忙扶着她顺顺气儿。老太太冷静一些之后，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就叫人去请了盛纮来陪她用早饭。

期间，老太太向盛纮讨来六姑娘，说是老家宥阳的长哥儿长梧还有两月就要成亲了，老家长房与自家来往素来密切，是应该去那边叨扰一些日子的，想带着明兰一齐前去看望。

   盛纮连忙答应，于是老太太就叫他去大堂见那刚过门的新妇了。

      原是那老太太想带着明兰出去散散心，透透气儿，远离这些个是非之地呢。

   ......

   明兰得知后，也开始盘算。

   她知道，老太太是带她出去散心呐。她老人家定是以为自己受了委屈才生的病，心疼着呢。

   她也知道，此去路上，可不大太平。去宥阳的时候要走水路，具体哪一天不知道，但是有一天深夜她们会遭遇水贼，她得提前做些准备，万不能把小命交给运气。

   于是叫人提前备好了一些小船、绳子和一些防身用的物件，以备后患。

   ......

三五天之后，明兰随着老太太就出发了。

   明兰就算是之前，也不经常坐船。何况这次一坐就是好几天，倒叫她有些兴奋。经常在船边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吹吹小风，觉得悠闲畅快得很。

   那些是是非非，那些纠不纠结，都先放到一边，暂时不想吧！

   然，明兰不想再去想，有人却心急得很。

   ......

   刚离开汴京没几个时辰，那房妈妈就找到老太太和明兰，说那齐国公家的小公爷的船一直跟着盛家的船跟得紧呢，若是不理睬他，怕是要跟到宥阳老家去了。

   明兰原不打算去见他，她正不想料理这些个破烂事儿呢。然而老太太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你是躲不开的。索性你大大方方地去见他一面，看看有什么想要和你说的，然后再做定夺吧。”

明兰只好应了。

   到了前面的码头，就带着小桃和房妈妈上了地面，去见那齐小公爷。

   齐衡打那日之后，便对明兰心中怀有愧疚，又怕她真的生自己的气，不再理睬自己。一听说明兰要随着祖母回宥阳老家，便急急忙忙叫人也备船跟随，想要见明兰一面，想同她解释清楚，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叫她不要不理睬自己。

   他从马车上下来，脚还未踩到地面，眼睛就已经盯着不远处的明兰再也转不动了。

   明兰瞧见了他，便也朝他走来。

     齐衡走到明兰前面，竟先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开口：“我，我听说你要回宥阳了。”

   “我，我算着，没，没三五个月回不来，我，”他紧张地不住地眨着眼睛，话也说不利索了。

   “我们那日别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我心里......”

   我心里难过，内疚，自责，慌张，也思念。

   明兰看着他那么紧张的样子，本来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这下倒是冷静了下来，于是抬头大大方方地说：“我明白小公爷的难处的。大约是福分浅，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这下齐衡急的说话也快了起来：“不，不是，我记挂在心上，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呢，我......”

说着却更加自责，带着点委屈内疚的意味看着明兰道：“我同你说，母亲会上门提亲的，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着又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不好背后议论母亲，”他再抬眼看明兰，眼睛里的真诚叫明兰有点心疼，“可我横竖，只娶你一个。”这句话，他说的虔诚而坚定，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相信他。

   “你就放心去宥阳，等你回来的时候，定会有好消息。”说完，他看着明兰，眼眸里重新燃起期冀。

   明兰却是听得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她看着他那样清澈的眼睛，有些沉沦在里面，只得怔怔地说：“......这件事情，何其困难，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为了我，值得吗？

齐衡以为她对他失望了，连忙着急地说：“不，不行，”

   “我从来，都是汴京城公爵府里最听话最孝顺的那一个，可我只有娶你，才是我真心实意，最想做的事情。”

      “我会求着母亲，等你回来，我就央媒，去你府上求亲。”

   求你等等我，我一定要娶你，我今生今世都只娶你一人，你再等等我，六妹妹。

   明兰竟不知说什么好，或者说，她不忍开口说话去伤他。

   齐衡见她不说话，便又是急着说道：“六妹妹，你等等。”然后赶忙回马车上，拿了一个木盒子下来，有些激动地将那盒子打开，里面赫然就是那个陶瓷娃娃。

   那是齐衡与明兰的定情信物。

   上一世，他们缘浅，最后没能在一起。齐衡就将这一对儿陶瓷娃娃留了一辈子，也想了一辈子。到最后，娃娃身上的烫彩都快被他磨掉了，却仍旧不肯放下。最终他将这对儿娃娃当做是新婚礼物，赠给了外孙。而他孙子的新娘子，正好是明兰的孙女。如此一来，算是圆了他一生未得所爱的遗憾。

齐衡把那娃娃送到明兰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在船下等你的时候，看见了这个”，

   “我觉得实在可爱，就把它买回来了，”

   实在可爱，和你一模一样。

   “你，你就收在身边，偶尔看看也好。”说着，又是递进了一些，端着盒子的手还有点微微的颤抖。

   明兰看着那笑起来傻傻的，有点像自己的女娃娃，心里一酸，却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另外那只男娃娃，我已经叫不为收好了。”

   明兰眼眶差点红了，便伸手接过那个木盒捧在怀里，端详了片刻，然后抬头对他缓缓一笑，道：“小公爷保重。”

   然后转身便要走。

   “六妹妹！”齐衡最后又唤了她一声，

   “你还是叫我元若吧。”

明兰转过身，看了看那少年，终于是没出声。

   她不知道这声“元若”，这辈子，还有没有叫出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