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2

一九五八年，这天，社长召集大家伙：“乡亲们，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我接到上级的指示说，咱们老百姓也要大炼钢铁，上边说了，要十五年赶上英国，二十年超过美国，现在，咱们这样的情况，就到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上级要求咱们，首先建立社会主义大家庭，咱们把各家各户的粮食都集中在一起，在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个锅里抡马勺，······”“那得多大的锅呀？”“咱们村呀，分成八个小组，东头四个小组，西头四个小组，能支几口锅就支几口锅，今个吃白面馒头，肉带冒儿菜，明个吃大米干饭肉浇头，后儿，葱花大油饼，摊鸡蛋，······”“那让吃饱吗？”“不让吃饱叫什么共产主义，啊！”“那还干活不？”“你一个光棍子，你吃的大饱二足，连个媳妇都没有，你那劲在哪施展啊，你不干活干什么。”“哈······”大伙都笑了起来。“还有就是，大伙都把粮食尽快拉出来，越快就越早吃上肉带冒儿菜。再下来就是分组，就按片分，西头有多少户，平均以后，从西头开始，一队二队，三队四队，这么分下去，每个小队都选一个队长，吃喝拉撒睡，下地干活，都有小队长负责，这呀也不叫合作社，就叫生产队，以后乡亲们就都还叫社员。”“社员，社员，那都还叫社员，怎么分清谁是谁呀？”“笼统的说，就叫社员，比方说，叫老乡亲们的时候，就不叫老乡亲们了，就叫社员同志们。啊，对了，礼朱叔你们开垦了地的人，当然得多拿出来点。”“有合作社分的粮食就够吃了，其他的粮食都卖了。”“喔，那就算了。各户留下一个代表，选选组长，不不不，叫生产队长，以后咱们村，就叫东长仕村，东长仕大队，···”“到底叫东长仕大队呀，还是叫东长仕村呀？”“什么都行，而且，以后啊，东河区，也不叫东河区了，叫东河人民公社，大伙回去等着好消息吧。”大伙都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我们家分在第二队，大须的队长，父亲和十几个青壮年的男劳力，在村西头沙疙瘩的边沿上，平整一大片场地，以后这里就是根据地，先搭棚，架锅盘灶，然后还要盖房子，买牲口和农具，每个队里，挑出几个最壮实的男劳力，去烧窑，烧砖。以好准备搭建炼钢的高炉。

所谓的：人到了窑上，马到了槽上，那是最为劳累的地方，土，必须是黏性最好的胶泥土，从地里挖上来，堆好，再摊开，中间洼一点，放满水，浆好，然后，不知道多少遍的摔打，最好像瓷一样细腻，这个过程，就是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要累出几身汗来。

把装土坯的模具先蘸一下水，然后撒上细沙，师傅们用手一抖，模具上所有地方，包括每个角落都沾满细沙，不留一点死角，把多余的细沙倒掉，用劲把摔打好的胶泥摔在模具里，等三个模具都摔满胶泥，用细铁丝做的小弓在上面走一下，使多余的胶泥与模具里的胶泥分离，卷走上面多余的，把模具里的土坯扣在撒好细沙的平地上，这就是砖的胚胎，等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拾起来，摞好，等彻底风干了，再装在窑里。

装窑是有技巧和规律的，要求每一块都要受到火烧，而且，受热几乎是均匀的，然后，封顶，最最重要的工作是——点火之前，一定要祭师祖的，祭拜窑神，这是规矩，也是，各行各业的传承，开船的、打井的，烧窑的、开山的，拉脚的，都得先祭祖，祭各自行业的神。伙计们都跪了下来，窑把式点着香······。

赵满仓——大伙都叫他小满子，偷偷地遛到窑顶！腆着肚子大喊：“入殓了···，入殓了···”人们大惊失色，有人飞奔上来，有人去拿家伙，窑把式大喊：“打死他，往死里打！”伙计们上来，不管是脑袋还是屁股，就是一顿乱揍，后面的伙计，也抄了家伙上来，把个小满子吓得屁滚尿流，直直的从窑顶滚了下来，鞋都不要了，跑回家来，虽然有家人护着，也着实挨了一顿好揍。其实，刚才这一幕队长早看见了，他悄悄的闪开了，他深深的了解小满子的为人，才派他去烧窑，让他历练历练的，没想到小满子狗改不了吃屎，队长心说：这是你自作自受，可怪不得别人。

既然到了共产主义，都在一个锅里抡马勺，就是一家人了，就是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了，于是，各家各户就都把东西拿到队里去，杀猪宰羊，肉带冒菜，白面馒头。

在开饭的时候，队长说：“我说一下啊，虽然咱们到了共产主义，建立了社会主义大家庭，啊······”“哎，组长，既然到了共产主义，你怎么还说是社会主义大家庭啊？”“滚你的蛋，你吃不吃饭了，咱们建立···是吧，啊，嗯···怎么说来着：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咱们走得是社会主义的道路，正在奔向共产主义，啊，但是，咱们不能忘本，咱们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粮食什么的，都来之不易，我是说，咱们哪，谁吃多少就盛多少，别剩下，别浪费，···”“那还让人吃饱吧？”“谁说不让你吃饱了，你一碗吃不饱，不会再盛啊，对对对，尤其是你，二楞，你盛那么一大碗，你吃得了啊？”“别说一碗，五碗我也吃得了。”“放屁，来个人看着他，他吃不了，给他割了脑袋灌。”“组长，不不不，队长，他真没准，他一个老光棍，哪吃过这么好的饭食呀！”“就你吃过，谁家有红白事，我没去吃啊？谁敢和我打赌，看看我能不能吃五碗？”“这么着，二楞，你吃五碗，我给你五毛。”“五毛······不值，一块。”“呵，你吃了好东西，还给你钱，你倒想得美。”“打不打赌？”“打就打，你吃不了，也得给我一块。”“行，谁说了不算怎么着？”“大伙都在呢，谁敢说了不算！是吧？”“对对对，谁说了不算，三天不让他吃饭。”大伙一直通过，队长说：“算什么算，别打遭啊，干粉不好消化。”队长说完到一边吃饭去了。

“二愣，我出个好主意，不怕他赖账，你们把钱放在桌面上，谁输了有大伙哩，看他怎么拿回去。”“我···我现实没装着钱。”“没事没事，不怕他赖账，他要是敢赖账，这么多人，三天准不让他吃饭。”

这里自然有人和二楞打赌，大伙都看着二楞，吃了五碗，就剩最后一口了，一个人站出来说：“二楞别吃了，···”“我最后一口了，为什么不吃了？”“你他妈傻呀你呀，先让他把钱掏出来。”“对对对，我还把这茬给忘了呢，先把钱掏出来。”“我绝不赖账。”“掏出来，掏出来，早晚也是掏。”“哼，你们别得意，我掏出来就掏出来，二楞，你也掏出来。”“我用掏啊，我胜利在望。”“掏掏掏，你必须得掏。”“没事，二楞他要是不掏，大伙就把他吃得，给他挤出来。”二楞说：“我不用掏，我给你们来个绝招，我再松松腰。”二楞松松腰，端起饭碗，大伙伸长了脖子看着他吃最后几口，“完了，完了完了啊···哈···”二楞把最后一口，一仰脖子，倒进嘴里，可一低头，“哗”碗里又满了，大伙这个笑啊。从此二楞给人们留下了话把：二楞吃干粉------又满了。

大伙的笑声，惊动队长，“怎么了？”“眼看着二楞一仰脖子，真把五碗吃完了，可一低头，碗里又满了。”“你们都没活干了是吧，吃饱了撑的是吧，这干粉发阴，不好消化，沏着了怎么着啊，啊？二楞，你就这点出息呀，啊？谁办得这事来，啊？”大伙知趣的走了，“大扇车，你别走。”“我又没跟他打赌。”“不管你打不打赌，后晌你别干活了，看着二楞，千万千万不能让他喝水，他一喝水还撑死他老哩。一个个吃饱了撑的。”

下午干活，还没干多长时间，大扇车就跑来叫队长：“你快去看看吧，二楞说肚子疼。”“看看看看，就知道非出事不可。”有的说：“快去送医院吧。”有的说“喝点香油。”有的说：“让他吃八豆。”队长说：“过来几个壮实的。”于是几个人，来到二楞家，队长问：“怎么样了？”“撑得慌。”“快到医院去。能上车吧。”“能。”“去，去个人，找辆大车去。”父亲说：“值得那么麻烦哪，二楞，把手扣你那嗓子眼，不都吐出来了。”二楞果然用手一扣嗓子，“哗。”吐了一地。“还吐。”二楞，连着扣了几下，大喘着粗气：“哎呀，老天奶奶呀，你怎么不早说呀，撑死我了。”“活该，你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哩，三天不能吃饭啊。”“怎······怎么了？”“看你糟蹋多少东西啊，要不就把这个热着吃了，要不就三天别吃饭。”“哈······！”大伙都笑了。

队长回到地里，大伙问：“怎么样了？”“没事了。”“吃什么药来呀？”“什么也没有，还是礼朱叔招高，让二楞一扣嗓子眼，哗，一下都吐出来了，可惜了的，那么多的肉菜。大伙累了吧，歇歇歇歇。”“唉，歇着也是歇着，老摊儿，来一段啊。”“来一段就来一段，嗯嗯，叫了声伙计们你快快地走哎······”“行行行，老掉牙了，来个新鲜的。”“对对对，咱们来个东方红，新的啊——蓝格莹莹的天上，飘来一疙瘩瘩云，三哥哥今天要出远门，刮风下雨打雷声，呼儿嗨呦，到叫妹子我不放心。骑洋马，挎洋枪，三哥哥吃了那个八路军的粮，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嗨呦，打日本我顾不上‘。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呦，他是人民大救星。***爱人民，他是我们的带路人，为了建设新中国，呼儿嗨呦，领导我们向前进。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嗨呦，哪里人民得解放······”等老摊子唱完，一个问：“老摊子，你在哪学得这个呀？”“这个你就别管了，你想学呀，叫师傅。”“狗蛋！谁学那个呀，像那叫街的。”“唉，你别说，队长，这到了共产主义了，总不能光吃得好就行了，咱们也该想个法子，乐呵乐呵呀，啊，咱们还咱们还把咱们那架鼓队拾起来吧，逢年过节，有个红白事，也好热闹热闹。”“嗨，这倒不错，拾起来就拾起来，但是，不能耽误了农活。”“黑介呗，有月亮的时候，黑介又凉快。”“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于是，我们村的架鼓队才有了真正的名分，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年轻人们就自发的开始演练传统的架鼓。

敲架鼓，耍狮子，练武术，唱大戏，都是年轻人的喜好，他们忘却了白天的劳累，妇女们先看会儿这些，才回家纺线织布。似乎也忘却了一天的劳累。

从战争年代挣扎着熬出来的人们，从不异想天开的去奢望什么大富大贵，他们只盼望打跑了日本鬼子，睡可贴席，饭能吃饱就阿弥陀佛了，做梦也不敢想有今天，天天有肉吃，他们从心里就喊：***万岁，共产党万岁！大家都齐心合力的想把这种状况维持到永久，都自觉的把家里的东西贡献给队里，大伙把一门心思扑在生产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