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恨

云梦，莲花坞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又是一年盛夏，人们摇着小舟行至藕花深处，江上采荷人的歌谣悠悠响起，遮天的莲叶挡住了小舟以及舟上的人，不知歌声是在哪里响起的。

码头渡口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还有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却也热闹。

曾经被岐山温氏肆虐过的云梦，如今是一派繁荣祥和。

与外面的喧闹相比，莲花坞里就过分得安静了，不论是弟子还是家仆，个个都放轻了步子，说话也是慢声细语，做事更是手脚麻利。

只因……

江宗主今日心情不好。

后院的曲水亭榭里，江澄坐在亭子的栏杆上，后背靠着柱子，手里拿着小酒瓶，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

那不是因为嗜酒，而是想把自己灌醉，醉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那样才不会让自己想起那些心痛到窒息的往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越喝，那些痛苦就越清晰，让江澄一阵苦笑。

酒，是荷风酒，是当年他和江厌离魏无羡两人一起酿造后埋在后院的，以前喝过的荷风酒都是清甜回甘的，可是现在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父母，兄弟姐妹，乃至最心爱的人，如今只剩他孑然一身。

恨吗？怎么可能不恨，纵是如此也无济于事。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江澄一把将酒瓶砸在地上，白瓷瓶被砸得四分五裂，瓶中剩余的酒水在地上撒了一滩。

他无暇理会，一味地冷笑，顺着身后的柱子无力地滑坐作到地上，眼神迷离没有焦点。

江澄今日清晨去了姑苏，在寒潭洞前守了半日，对着那块长满青苔的山壁说过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沉睡的金子纤与赐华被封印在寒潭洞里，一旦封印，再无人能进出，即便是蓝氏的人。

隔着潮湿的山壁，他的希望再一次破灭。

阿纤永远不会醒来了。

江澄醉意上头，昏昏欲睡。

在夜里独自拥着冰冷的被，他不敢合眼，只怕自己做梦，而梦里没有她。今日为了腾出时间去一趟云深不知处，他连续几日夜以继日地处理事务，早已疲惫不堪。

趁着醉意，熟睡过去。

“江澄，你醒醒，天都黑了，你还要在这里睡吗？”

“江澄，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走了。”

这声音意外地熟悉，江澄心惊立刻清醒了过来，把白衣少女拉入自己怀里，“不许走！”

“你要敢走，我就把你绑起来，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永远不能离开我身边。”

放完了狠话，江澄目光缱绻，颤抖的指尖描摹少女的面容，这就是金子纤，一点都没有变。

阿纤醒了，她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金子纤笑出两个小梨涡，“江澄……”

“江澄。”

“江澄。”

一声声的呼唤变得虚无缥缈，怀中的少女推开江澄，身影也渐渐远去，周围明亮的景色暗淡无光，江澄拼命地伸手却抓不住少女。

原本笑容灿烂的少女瞬间一变，白衣依旧，却脸色苍白神容憔悴，眸中含泪，“江澄，我好累，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阿纤，我带你回家。”

“阿纤……”

“阿纤！”

江澄从梦中惊醒，挥舞的手只抓到一团空气，夜凉如水，这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大梦不觉，惊鸿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