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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愁思雪里藏

南风知我意,纵马伴君行

又是一夜凉如水。

  顾轻风无心就食,昙儿送来的饭菜摆在桌上渐渐凉透,却没人唤她吃饭。

  顾轻风坐在桌边沉默了好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昙儿喂完马回来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那饭菜仍是丝毫未动。

  

  沈文迪立在窗前,抬头望着窗外积雪。陆都是没有梅花的,有也只是低矮的灌木,暗黄的尘土。

  也是许久不曾见过故乡的雪和梅花了。

  沈文迪拿出笛子横在嘴边,奏了一曲“折杨柳”。

  沈砚知若是在他身边,肯定会与他合奏的。

  陆逍遥不学音律,白芷只懂药理。在这偌大的陆都,终究无人懂他。

  沈文迪闭上眼。

  笛声未歇,沈文迪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

  “逍遥。”

  沈文迪放下白玉横笛,转身过去打开门。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陆逍遥。

  “宫角宫商徵羽徵,故友故乡曲中思。”

  来人一身碧绿,恍如雪景里唯一的春意。

  “闻笛公子这是思乡呢,还是怀人呢?”

  顾轻风本是去找白芷的,经过时隐约听到笛声,奏的还是她唯一会的曲子,便忍不住停下脚步。

  沈文迪敛去微微吃惊的神色,目光越过顾轻风的头顶,看着那一山雪白。

  “轻风姑娘想必没有常年在外的经历,自然不能懂无处为家的感伤了。”

  顾轻风闻言撇了撇嘴。

  “我自然不会懂。我只知道,陆都雪景好,陆都就是我的家;锦官城腊肠香,锦官城就是我的家,我觉得哪里自在哪里快活,哪里就是我的家,江湖人可都是四海为家的,我哥就是这样。”

  沈文迪的目光移回顾轻风的身上。

  “那不是家,你以后会明白,江湖再是喧嚣繁华,都与你无关,只有亲人守望你的地方,才是家。”

  沈文迪如是说。

  顾轻风看着沈文迪眼中倒映出的雪,突然开口。

  “你贵庚啊?”

  沈文迪觉得这个姑娘说的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比方说现在。不过出于礼仪,沈文迪还是回答了她。

  “戊辰年生人,如今二十有五。”

  “不就比我大六岁么,干嘛一副历尽江湖的样子。”

  顾轻风很是看不惯这种“身是少年,心已白头”的人。

  “轻风姑娘怎知我没有历尽江湖?”

  沈文迪反问。

  顾轻风看着他深邃如潭的眸子,漫不经心道:“江湖恩怨爱恨情仇,所谓历尽江湖,报了恩寻了仇,解了怨泄了恨,尝了情懂了爱,豁然通达,无欲无求,如是而已。”

  顾轻风看着沈文迪与白日里一模一样的平静的眼,目光逐渐锐利:“可是少年人不可能无欲,也不可能无求……”顾轻风说着缓缓靠近沈文迪冰凉的面具,眼中寒锋似要刺破那块银色的面具一般。

  “闻笛公子既然答应陆逍遥来见我,就说明我身上,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有你所求。”

  沈文迪将顾轻风眼中的锋芒尽收眼底,忽然浅浅一笑:“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沈文迪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轻风姑娘浑身珍宝,我实在还没想好要什么。”

  顾轻风听他这么说,眼中的锋芒一下化开,“你怎么说也救过我一命,放心,我不会那么小气的。”

  该给还是会给的,大不了肉痛一阵子。顾轻风倒是特别能想的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从腰包里拿出一个瓷瓶来塞到沈文迪手上,眼神乱瞟。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也谢谢你白天帮了我,这是我身上最好的药了,你记得擦。”

  “你想要什么慢慢想,我得去看看白芷的伤怎么样了。”

  顾轻风说完不待沈文迪回答就向白芷的房间走去。

  沈文迪看着那抹绿色消失在回廊尽头,伸出右手看了看那道伤口,左手握住了那带着余温的瓷瓶,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欣赏之意。

  

  白芷房内。陆逍遥认真地给白芷的左手手腕包扎,在不知道已经缠绕了多少圈之后,白芷看着自己比右边大了一倍的左手手腕,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逍遥,不用包那么厚。”

  陆逍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白芷。

  “疼吗?”

  白芷笑笑。

  “不疼了。”

  陆逍遥抿紧下唇。

  “我都忘了,还有仇没有替你报。”

  陆逍遥眼里泛起杀意。

  白芷伸出右手盖住陆逍遥的眼。

  也盖住他眼中的杀意。

  “从我以‘白芷’这个名字和身份活着开始,就不再有什么仇了。”

  白芷看着陆逍遥脸上的剑痕。

  “逍遥,我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心,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陆逍遥咬紧牙关。

  白芷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无能。身为七尺男儿,母之恨,妻之仇都不能报,他何以为人!

  “逍遥……”

  白芷温柔而坚定地唤着他的名。

  “我会替你,替娘报仇,你等着我。”

  陆逍遥移开白芷遮住他眼睛的右手,将她的左右手叠放在白芷膝上,转身冲了出去。

  陆逍遥决然的背影逆着光,白芷忽然生出他马上就要消失了的感觉。

  白芷大张着眸子凝视着陆逍遥消失的方向,手背突然滑过一片冰凉。

  她的夫君一意孤行,她却无能为力。

  

  顾轻风过来时见门开着,也不打招呼,直接走进了里间。

  白芷正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出神。

  顾轻风悄无声息地坐在白芷身边的矮凳上,也瞧着白芷手上厚厚的纱布。

  “好些了吗?”

  白芷点点头:“好多了。”

  顾轻风知道,白芷要真的有大事陆逍遥也不会不在。

  “这是什么伤啊?”

  白芷微微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轻风,你所知道的司命宗,是什么样的?”

  白芷突然问道。

  “邯郸司命宗原名药王殿,武林盟十二门之一,宗内弟子多为女子,皆以医术见长,个个妙手回春,宅心仁厚。这就是我听闻的司命宗。”

  顾轻风如实回答道。

  白芷听了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只有无尽的嘲讽。

  “好一个妙手回春,宅心仁厚。”

  白芷尾音极轻,仿佛这八个字是八道利刃,稍咬重一丁点,就会化为实质,杀人无影。

  顾轻风这才觉得白芷很不对劲。

  “白芷你……”

  白芷并不理会有些震恐的顾轻风,看着左手手腕,想起那段尘封的往事来。

  

  那年冬月邯郸的雪好大,几乎埋葬了整座城。药王殿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宁静。药王殿上任殿主司城明秀寿终正寝,被安葬在邯郸最高的山上,出殡的日子大雪纷飞,刚及笈的姑娘失去了母亲。白芷的眼泪流尽了,默然地跟着众多师姐踏上雪山。她们大多是木棺里的医者收养的孩子,大师姐司城妙茵也是其中之一。白芷记得大师姐当时眼眶绯红,昨夜在宗门前泣不成声。

  可是,就在安葬完上任殿主的下山途中,一切都变了。

  那个可靠可敬的大师姐为了得到殿主之位,竟然对自己同门的师妹起了杀心,只是因为白芷是上任殿主的亲女。

  药王殿殿主之位历来是传亲,但历任殿主不乏有一世从医终身未嫁者,便将殿主之位传予大弟子,这一代司城明秀继任殿主,她老来得女,甚是喜爱,殿主之位本是该传给白芷的。

  然而白芷自知天资不如大师姐司城妙茵,从未想过要继任药王殿殿主之位,可她平日里可敬可亲的大师姐、二师姐却为了一个殿主的名衔要置她于死地。

  当白芷看着自己的师姐拿剑指向自己的眼睛时,她觉得胸膛中的血比这隆冬的寒雪还要冰凉。利剑刺破了她的脸颊、手臂、小腿和肩膀。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冷。

  那时雪山上的香还未燃尽,入土的医者尸骨未寒,而她的弟子在追杀她的女儿。

  后来陆子兰凭借绝世的轻功救了白芷,白芷治好了陆子兰和自己的伤。

  身上的伤可以痊愈,心上的疤却无法闭合。

  白芷后来回过母亲埋骨的雪山,和“偶遇”的三师姐喝酒祭奠母亲。再后来她跟着陆子兰去了青锋国,去了雪景里有梅花的盛京。

  抵达盛京的第三天,她发现自己内力尽失,左手手腕环绕着黑色的毒影。

  那种毒名叫七日寒,潜在身体里半月之后毒发,毒发七日之内身体渐寒,七日后的午时中毒者身体结为冰块,血液冻结而亡。解药只有药王殿历任殿主才能研制。那些人,她的师姐们,终究不想让她活着。

  她本来已经是等死的。

  陆子兰的义兄沈卓覆见她面色异常就叫来了当时只有如今顾轻风年纪的厉血衣。

  沈砚知如今的妻子、白芷如今的大嫂那时已经是青锋国正一品御医的大弟子了。

  厉血衣替她解了七日寒的毒,但因为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白芷左手手腕仍然没有痊愈。

  “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时还有些疼。”

  那伤一直在,一直提醒着她七年前的往事。

  但白芷说过,自从她以“白芷”的身份活着开始,她就不再有什么仇恨了。

  白芷如往日般云淡风轻地笑笑。

  “轻风,你替我拆一些纱布吧,逍遥包的太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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