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颗（古言）

你若成佛，我随你修佛；你若成魔，我随你堕魔。

孟玥坐在奈何桥上，眯着眼看着神族与魔族交界的那片天空，一片鲜红，像是被血染出的色泽。

啧啧，这熟悉的上千年未见的血红色。

她摇头，再抬眸去看，却发现血色已然消逝，而忘川河畔已站了位红…不，白衣女孩，只是衣裳都被染成鲜红，看上去像是红衣。

这次黑白无常动作够快，刚死就送到她黄泉了。

孟玥身形化虚，当即出现在女孩面前。

女孩连魂魄都很虚弱，却依旧警惕，她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孟玥挑眉，指着自己，浅浅一笑，“我是孟婆孟玥，这是黄泉，喏，看见这糖果罐没？手放上去，让我看看你的红线。”

女孩应声放了上去，问：“如何测红线？”

孟玥摘下一朵曼珠沙华，捻了个诀，抛向空中，眼见着无教朵曼珠沙华纷纷扬扬地洒落，妖艳且凄美。

孟玥满意一笑，才回答她的问题：“落出两颗，证明情线未断；落出一颗，则情线已断。”

“那……”女孩抿唇，注视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没有糖落下呢？”

孟玥难得发怔，她冷笑一声：“我就知道，神族那些伪君子不会给你转世的机会！”

女孩摇头：“不是，是我使用禁术，自爆妖丹。”

“哦？”孟玥笑了，“你个小妖，竟敢与神族为敌，还使用禁术？”

女孩看着这八百里曼珠沙华，轻声道：“不过为一情字罢了。”

道清不是第一次看见她了。

女孩又趁着夜色，来膳房偷吃的。

“咳咳。”他将手握成拳，虚咳几声。

女孩看见他，也不惧，像有雏鸟情结般抱住他：“阿清，阿清，玉露今天没被人发现呢。”

道清每见到她，就觉得头疼。

师父的好友南阳神君在师父云游时送来一杯玉露，说是对师父修练大有帮助，只怪他不注意，让师父养的开了神志的仙鹤偷喝了，一举升为妖仙，还化作一位脆生生的小姑娘。

现在的神界，哪里容得下妖仙的存在，一旦被发现，怕是难逃一死。

终归是自己犯下的错，道清温柔地替玉露拭去嘴角的食物残渣，沉默看着她天真灿烂的笑容，心想。无论如何，自己也得护着她。

不过，他没料到师父会那么快云游归来。

他已被逼至悬崖，却仍是紧握着剑柄，死死地将玉露护到身后，无视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正视那一张张觉得陌生的师兄弟的脸。

“师父，玉露是您养了上百年的仙鹤，你就忍心这么杀了她？”道清一步步向悬崖挪去。

那老头身材瘦削，身裹白衣，明明应该是很仙风道骨的形象，却因他疯狂而偏执的神色显得骇人：“你懂什么？将她炼作仙丹，上百年灵力，妖仙妖丹，再辅以玉露，莫说八十一上神，就是三十六神尊，也会有我一席之位！”

“快，徒弟们，杀了这逆徒，将这丫头炼作灵丹！”

往日和善的师兄弟们一拥而上，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道清冷笑，主动选择自堕成魔。

魔，可比神真诚多了。

道清驾上化为原形的仙鹤，逃了。

但是，哪逃得过一世呢？

众神震怒，势必要杀了两人，于不久后便在神魔两族交界处围堵两人。

没有什么话本中的激战，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他最清晰地看见了神族，虚伪，肮脏。

这应是神族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场战役，甚至不配出现在神族传史中，但变故，发生在战争最后……

谁都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傻兮兮的，一直被护着的妖仙在最后时刻挡在了道清身前。

满世界都是血的颜色，血的腥臭，只有那一角白色的衣裳，在他眼前，被染上了血色。

她倒在他怀中，依旧是笑着的，她说：“你若成佛，我随你修佛；你若成魔，我…我随你堕魔。”

古书有道：妖仙，脱离常道，以身养蛊，可以蛊逆流，催化蛊虫需凭自身妖力，自爆妖丹，再无转世。

玉露自爆妖丹，换取小范围内时间回溯，道清依旧是神仙道清，没有堕魔，只是，他总觉得少了什么，但总说不上来。

如果只有一人能活下去，请你带着我那份，好好地活下去……

“值吗？”孟玥这样问她。

“做了，便不问值不值。”女孩浅笑，眺望着那片神魔交界的地方。

孟玥与她并肩坐在忘川河边：“我挺同情你的，反正你也没别的去处了，还不如留在这儿，做我一个侍女，平素照顾这些曼珠沙华。”

“好啊。”玉露也笑，“总归，我和他都找到自己的路了。”

忘川河畔，八百红妆，还有两位皆厌恶神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