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双姝会合

慕蓝别了罗英师太，离了玉笔岩，同着李归一，依旧返棹归来。到得紫荆庵前，此时还有半竿日色，李归一便要留进观里待茶，慕蓝再三辞谢。只得送到城门首，然后作别，分路回去。

慕蓝回到府中，恰好翰林夫妇又早出门，到一士夫家去饮酒未回。她就先溜回房间，收了今天结出的全部口罩，收到空间里，回到21世纪的公寓里先发货了，回来时，花翰林夫妇已经回府，她便去见二人。

花翰林问道：“蓝儿，你去看那文星庵，那庵中可还有空闲的书房么？”

慕蓝道：“启上娘亲，爹爹，那文星庵果是好个去处，四周有六峰兼连星湖环绕，并没一个人家，寂静异常，正是个读书的美地。”

花老爷大喜道：“蓝儿，既有这样一个好所在，又遇这般一个好师太，此是天赐汝的好机会，何愁读书不成。

慕蓝又道：“书房虽有几间，可意者绝少，孩儿多承那庵中罗老师一片好情，情愿肯把自己一间幽雅净室，让与孩儿看书。”翰林道：“蓝儿，果是那罗师太真心肯让便好，不可去占据她的，日后恐招别人谈论。况且读书人讨了出家人便宜，叫做佛面上刮金，后来再不能有个发达日子。这是指望读书里做事业的人所最忌的。”慕蓝道：“娘亲有所不知，孩儿一到庵中，原来罗老师向年与孩儿曾在紫荆庵中会过，未曾坐下，就取出纸笔来，便要留题。那李归一在旁再三撺掇，勉强吟了一首。罗老师看了，老大称羡，后来便指引孩儿，连看了几间书房，见孩儿心下都不遂意，所以就肯欣然把净房相让，实非强要她的。”

　　花翰林自豪满面，点头笑道：“蓝儿，原来如此。却将甚么为题？”慕蓝道：“孩儿就把文星庵题几句。”翰林又问：“题得如何？”慕蓝便把前题文星庵诗句，从头至尾念了一遍。翰林道：“蓝儿这首诗，足称老健，不落寻常套中，大似法家的格局。固虽题得好，如今出家人，也有几个通得的，况又结交甚广，善于诗赋者尽多。以后若到庵中，再不可信手轻吟。倘遇识者，从中看出破绽来，到惹人议论，不如缄默为妙。戒之，戒之！”慕蓝躬身道：“谨遵娘亲严训。”

翰林点点头，又道：“蓝儿，我有一事与你商量。适才在梁司牧府中饮酒，席上说起你往文星庵读书一事，她第二个小姐满心要与你同去，你道如何？”慕蓝愣住，心想，这是要介绍一个好闺蜜给我的节奏吗？也好，自己是个独生女，性格又比较内向，从小连一个分享小秘密的要好朋友也没有，时常感到寂寞，“闺蜜”虽然现在被黑化得厉害，但在这思想单纯的古代，一定能交到一个知心好闺蜜。遂笑逐颜开道：“娘亲，孩儿曾闻古人有云：‘择一贤师，不如得一良友，’既梁小姐果肯同去，早晚讲习间互相砥砺，不怕学业无成矣。”

翰林略略皱眉，道：“同去虽好，你不知道那梁小姐为人，顽性极重，专务虚名。倘与她同去，明日倒妨你的工夫。”慕蓝听了，竟然真有点犹豫。但想到无论再怎么渣的女孩子，在这个时代而言也不会太差劲吧。况且多认识个女孩子，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的几率也大些。自己应该能hold得住。便道：“娘亲所言极是。只是各人自求个精微田地便了。”翰林道：“蓝儿，既然如此，今日便可着人去约了梁小姐，明日打点书囊，一齐便与她同去罢了。另有一事，那自幼在你书房中伏侍的丫鬟小言，一应事务，却还理会得来。明日着她同去。”

　　慕蓝欣然应允，深深唱喏，应声而退，一壁厢就着人去约梁小姐，一壁厢就吩咐小言打点书箱铺盖并供给灯油之类，先往文星庵去。

　　次日，那梁小姐带领丫鬟小厮，挑了行李，叫下船只，早向连星湖畔等候。等了一会，看看日色将晡，哪里见个花慕蓝来。殊不知她到紫荆庵中，却被李归一留住饯饮。

　　梁小姐等了许多时候，等得十分焦躁。忽见前头杨柳岸边泊着一只小小画船，里面有几个精致男子，穿红着绿，都在那里品竹弹丝，未免又打动她少年耍性，便纵起身来，站在船顶上，觑了好几时，就问梢子道：“你可晓得前面那只画船是那一家的？”

　　这梢子一时回复不来，也走到船头上看了一看，道：“梁娘子，你适间问的，可是那泊在杨柳岸边的么？”梁小姐点头道：“正是，正是。”梢子道：“那只船唤名桃源舟，就是城中鲁相国夫人家的。”

　　梁小姐道：“那船中饮酒的是甚么人？”梢子道：“梁娘子，这上面坐的正是鲁相国夫人，今日在七仙岩祭祖回来，因此泊船在这里游耍。”梁小姐道：“那几个男子，却是哪里送将她承应的乐工？”梢子笑道：“梁娘子，你还不知，这是相国夫人去年新选的梨园男子，一班共有十人，演得戏，会得歌，会得舞，一个个风流英俊，标致异常哩！”

　　梁小姐摇头道：“这老太婆好快活，好受用。梢子，你说得这样标致，又打动了我梁娘子往常间的风流逸兴。趁花娘子此时还未到来，你快把船儿撑近那边几步，待我饱看一会儿去。”梢子便提起竹篙，慢慢的一篙一篙撑向前去，与画船相近，也傍在杨柳岸边。

　　梁小姐不好船窗大开，只得半开半掩，着实瞧了半晌。原来那几个男子，都朝着鲁相国站的，只看得背后，哪里看得明白。她却一霎时心猿难系，意马难拴，魂灵儿俱吊在那几个男子身上，拼着个色胆如天，故意把那一扇船窗“呀”的推将开去。那几个男子听见这边一声响亮，个个都回转头来，梁小姐又乘机轻轻嗽了一声。

恰好那内中有一个男子，手拨着琵琶，却是鲁相国日常间最欢喜得宠的，唤做王源。他听得间壁船中嗽了一声，便觉有心，连忙回睛偷看。原来天色昏黄，两边船里俱未上灯。这边看到那边，两下都是黑洞洞的，哪里看得明白？就把手中琵琶，弹了一曲《凤求凰》词儿。你看这梁小姐，坐在这边船中，听得间壁船里弹着词儿，就如掉了魂的一般，只是凝眸俯首，倚栏静听了一会。

　　曲未罢，只听得岸上远远有人厉声问道：“前面可是梁娘子的船么？”这梁小姐晓得是花慕蓝来，恰才“嘿嘿”长叹一声，走到船头上，应问道：“来者莫非是花娘子么？”慕蓝道：“小妹正是花慕蓝。”

原来花慕蓝在紫荆庵中饮了半晌，不觉醉眼模糊。又遇天色昏暮，哪里看得些儿仔细？虽是听得梁小姐应声，也不知船泊在那一边。梁小姐道：“花妹妹，请上这边船来。”花慕蓝正待要走，忽听得那边船中笙歌盈耳，只道是梁小姐船里作乐，便叫道：“梁姐姐，读书人如此作乐，不亦过奢了么？”梁小姐道：“花妹妹请噤声，有话上船来见教。”花慕蓝便扶住竹篙，一脚跳上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