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飞雪过蜀道 第二十回

        斜阳低垂，已近寅时，永安醉仙斋的一间客房之中。

　    “咳……咳咳。”轻轻放下挡在嘴边的手掌，徐三重新向酒碗里注入半碗酒，他动作很慢，水流声清脆却缓而悠长。

　　“又咳血了？手拿来我看看。”涟漪推开房门，第一眼便瞥见脸色微红的徐三正自顾自斟酒，随后她敏锐的察觉到那浓郁的酒气之中隐约夹杂着淡淡的血腥。

　　“没事……只是在钻研那一刀。”徐三说罢就要继续去饮那半碗酒。

　　“不对，你不能再喝了！”涟漪按下了他持酒碗的手，强行拉过他方才放下用以遮掩嘴角的左手，果不其然，血迹已经有些发黑。

　　“你这是第几碗了……”感受到他手中剩余半碗酒蕴含的伶俐刀意，涟漪不由得大惊失色，“你……竟……”

　　“不碍事，如此这般才好完整的领悟这一刀。”

　　“你真是疯了……就算你已经是二品，可这刀酒依旧可以绞烂你的肚肠。”涟漪捏紧手指，她如何不知如果运用得当，用这刀酒伤人亦是暗杀的上乘手段，可这刀意毕竟是大宗师所创，妄图养在腹中，那所要遭受的痛楚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

　　“无碍，若是成就金刚境，此刀无形，到时定能……”徐三似是在向往修成这一手刀术后的惊鸿一现，话语却突然中断，“咳咳……咳。”

　　望着再次咳血的徐三，涟漪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搭在他脉门之上，微合双目，察觉到他所受内伤之后松了口气，徐三腹中刀意初成，仅是看起来凄惨，实则有内力护持并非伤的很重。

　　“没药可救了。”涟漪收回手指，随即淡淡开口，这语气听在耳中虽然平静得很，虽自知这是她的气话，但徐三还是觉得她大概另有所指。

　　“额……我白日里为看全那一刀，有些招摇……可能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徐三另取了一个酒碗，为小丫头倒上清茶。

　　“你可出剪了？”涟漪没去看那杯茶水，依旧冷着一张脸，捡起一颗徐三下酒用的花生，就那么捏在手中。

　　“没，对付莫北狐倒还不至于。”徐三咂摸两下嘴巴，似是还想再饮一碗刀酒，可碰上涟漪那双徒增怨气的秋水眸子，便只好悻悻然作罢，转而用手指沾上酒水在桌上写字。

　　“周家势力庞大，这次失手被盗走了要送给三小姐的秘籍，定然不会善了。”涟漪用手肘撑着梨花木的桌面，将那颗花生凑到眼前，似乎在数上面的盐巴。

　　“我差人打听了周家二少，听闻他籍贯之前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除了胡乱习过拳脚，其他方面皆是草包，此子在青楼红院挥金如土，调戏良家也不在少数，更有女侠杀手的无耻花名，倒是有些想不通他后来怎会投了边军，据说还当上了杂号将军，西蜀的将军头衔难不成也是按斤两卖钱的吗。”良久，涟漪再次开口，说了些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倒不是，料想周水郎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你自也说了这些多是传言，即是传言那自然不可尽信，我猜这是周家的布局，长子才惯京华，可登庙堂摘朱砂，藏拙次子，多半是为了长子的成长，待到长子羽翼丰满，再助力次子夺得军功，入沙场掌虎符，这周家的下一代可见一般了。”徐三略微思索，这才停住手下动作，缓缓答道。

　　“这么说，周水郎能隐忍这么久，当真不是一般人。”涟漪将花生丢到嘴里吃掉，又调皮的舔了舔指尖。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此子可称璞玉，至于能不能成器，还要看他能做到哪一步。”徐三再次沾酒在桌上写字，字只有两笔，他却写的异常缓慢。

　　涟漪端起酒碗轻轻啜了一口茶水，似乎有被烫到，很快赌气似的用力搁回桌上，可那酒碗刚刚接触到桌面，便突然失重一般眼看就要继续向下落去，涟漪连忙伸手接住，这才不至于被热茶洒到。

　　“搞什么！啊这……”收到惊吓的涟漪猛然站起，一句话刚刚说到一半，才猛然发觉眼前的梨木桌面，已被道道寸许长的刀意炸烂成一堆细小的木屑，只剩下四条桌腿孤零零站立，她方才起身还碰倒了一根。

　　“我撕掉的那页冥刀屠录，讲述了一式刀法，名为山中刺，是那刀客行至荆山时所创，大意是要我出刀时尽可能细致入微，观察事物眼的所在，类似与寻找硬汉的照门，在薄弱处做文章。”徐三缓缓收回手指，不去管掉落在地龙之上的酒坛和菜碟，细细回味刚才那一幕。

　　“刚刚你没有动用真元，仅靠指力就写塌了桌子！”涟漪有些惊讶，不过她生平所见的高手也不在少数，微微平复她便继续开口：“所以你此刻施展这一式，是认为这山中刺与铜壶刀的刀意契合？”

　　“是，所以我故意把它留下来没有交给莫北狐，打算自己钻研，也许可以找到克制铜壶刀的办法……咳咳……”徐三微微轻咳，用袖子轻拭嘴角，随后说道，“方才我在桌上写下一个刀字，又恰听你说起周水郎的隐而不发，不知算不算顿悟，总而言之这一式山中刺我已学的七七八八了。”

　　涟漪听闻此言，不得不惊讶于徐三的武学天赋，一时间端着茶碗有些不知所错。

　　“走吧，去楼下吃晚饭。”见她一时间窘迫，徐三温和的笑着接过涟漪手中的酒碗，一口饮尽她喝过的茶水，顺手把碗丢到远处，随即当先走出门外。

　　“混蛋，那茶是我喝过的！”

　　周府，偏院书房。

　　“少爷……卢府客卿张池求见。”一名书童缓步走到周水郎身边附耳低语道，这书童虽然是文士打扮，却全不似旁人家的书童一般相貌清秀，反倒身形魁梧壮硕异常，怪的是此人行走之间竟然丝毫没在木板上发出声响，想来武道修为颇是不俗。

　　“卢府？哪个卢府？”周水郎放下擦拭军刀的手，正坐的身子微微倾斜。

　　“额，是……”

　　那书童刚要开口，却被周水郎抬手制止：“不重要，何事求见。”

　　“那人说见到过三小姐要的秘籍。”书童语调沙哑，似乎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样，什么话出自他口都好似金铁交鸣一般，很是刺耳。

　　“秘籍……”周水郎眉头微皱，缓缓将战刀归鞘，他的刀不似寻常公子哥用来撑门面的宝刀，也非位列器榜的那些名刀，只是很普通很平凡很简单的步卒战刀，直脊刀笔挺而又修长，利刃微微曲起，锋芒毕露。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