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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还笑昨日痴迷

夜晚很快就降临了,裴琅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知道何时候睡着了。

他在玉树和几个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虽然一会儿就要见到他的兄弟姐妹们,可他心里却很平静。

“少爷,这是院中下人的名单。”玉树将一张纸呈到他的面前。

这是他之前吩咐好的,裴琅伸手接过,大概扫了一眼,眼神在与柳知安并列的那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原来那个人叫冯夕辉。”裴琅心下暗道。这府中人都是打杂,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柳知安和冯夕辉却不一样,他们是他的贴身侍卫,身怀武功。

裴琅在南洲时就听祖父说过,裴家有私家军,里面的人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从外面买来的孤儿,来历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根骨好。

这些人,到了一定年龄后,就会有老师教他们认字习武,而合格的人最终将成为真正的裴家军,抑或是,贴身侍卫!

他们二人应该就是出自那里。

“玉树。”裴琅放下纸唤道。

“少爷有何吩咐?”玉树躬身上前。

裴琅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吩咐道:“去把柳知安和冯夕辉叫上,一会儿你们三个人随我赴宴。”

玉树恭谨地应道:“是。”便退了出去。

裴琅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没有疏漏后才出了房门,门外玉树三人早已在台阶下恭候,等他出来三人都跪下行礼。

裴琅走下台阶,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三个人,淡淡的说道:“起来,跟我走。”说罢,裴琅便向前走去,后面三人相互递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是麻利地站了起来跟在裴琅身后。

晚枫院门口,一个老妇人领着四个抬着一顶软轿的小厮,静静地等着。看到裴琅出来,老妇人便迎了上去,躬身道:“琅少爷,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伍嬷嬷,老夫人派我来接少爷赴宴。”

裴琅轻轻颔首道:“有劳嬷嬷。”

老妇人躬身道:“请少爷上轿。”说着,已有小厮将轿帘撩开,裴琅一低头进了软轿,只听外面一声:“起轿!”一伙人便从容的赶往吉祥阁。

裴琅坐在轿中,轻瞌上了双眼,走不过一刻钟,软轿便轻轻落下。一个小厮撩开轿帘,只听伍嬷嬷道:“琅公子,请下轿。”

裴琅睁开眼睛,从容下轿,跟着嬷嬷踏进了吉祥阁。玉树三人都被挡在外院。裴琅往里走,隔老远便听见吉祥阁中传出几声笑听起来很热闹。伍嬷嬷先一步到门口,喊了一声:“裴琅少爷到!”便在一边站定。

裴琅脚步未停,几乎是伍嬷嬷声音一落,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厅中有很多人,除了他的几个叔叔不在,还多了几个小姐公子。

众人听到伍嬷嬷报时就都安静了,望向门口,当裴琅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眼睛都不禁一亮。

裴琅的容貌的确是继承了裴家的好血脉,一张脸英俊无比,而且在英俊中多了几分精致。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一双眼睛却透露着几分沉稳。身材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瘦削,却并不单薄。他身着一袭月白锦缎长衫,劲瘦的腰上一条月白银色暗纹腰带,脚蹬一双白色长靴,墨发被整整齐齐的束起,上戴着银制雕纹玉冠。

少年纤尘不染,仿若谪仙。

只见少年从容走进大堂。见到众人丝毫不怯懦,而是大大方方的先向老夫人及各位婶婶见了礼,行动间不见任何忸怩之态,大方自然,如果不是早先得知侯爷在南洲几乎隐居,恐怕任何人都会以为这少年是在京城长大。

到底是名门之后,哪怕从未进过京城,礼数气度也不输京城中其他的名门望族。

老夫人早就见过裴琅,此时再见却也不得不感慨侯爷真的是非常用心的教导裴琅,但也因此,她感到不悦,侯爷可没亲自教过寂儿他们,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还是笑道:“琅儿,这些是你的兄弟姐妹们,快来认识一下。”说罢,又转头看向一个略大些的少年,笑道:“天寂,快给你弟弟介绍介绍。”

就让她看看,那个女人的儿子是否配得起侯爷的一片苦心,如果他不适合这个侯位,那她也只好换一个继承人了。

被老夫人叫到的少年起身,大方笑道:“是。”

说罢,走到裴琅身边友好的说道:“我叫裴天寂,兄弟姐妹中排老大。是你三叔家的哥哥。”

裴琅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与裴琅有些冷淡的气质不同,这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剑眉星目,高挑身材,端的是一个翩翩公子。因为自小的良好教育,使他一举一动都优雅而大方。

弄清楚这人身份后,裴琅也不失礼节的微笑道:“大哥。”

听到这人名字的时候,裴琅便对这人的一些基本信息有了一个底。都说裴家儿郎个个都是人才,而裴天寂,绝对可以说是其中翘楚。

嘉懿侯府是从军出身,但裴天寂作为裴家后辈,不仅习武极有天赋,对政治方面也很有建树,可以说,这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有为青年。而裴天寂,也是裴家后辈中进军文官的一股重要力量。

当然,以上都是听说,不过就看眼前的少年,也确实不负广大人民群众的各种传闻。

裴天寂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把他的基本信息摸得清清楚楚,只是热情地将他领到一个看起来很开朗的青衫少年身边,道:“这是你二叔家哥哥裴天意,排行老二。”

裴琅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青衫少年,心里不禁感慨,这就是裴天意吗?不得不说,作为裴家未来的希望之一,裴天意真的是很称职了。

少年一身青衫,浓眉大眼,高挺鼻梁,双唇丰满好看,一张脸棱角分明,眼中带着少年特有的顽劣,但目光却坦坦荡荡,让人看起来充满了生气。裴琅忽然想起祖父对这个哥哥的评价,这少年对军事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人看似粗略,却比谁都细心,而且及有耐性沉得住气,好好磨砺一番,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裴琅低眉敛去打量的目光,依旧是那副礼节性微笑道:“二哥好。”

裴天意也回礼道:“五弟好。”他笑了笑,看着裴琅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暗自皱眉,这少年,行动间滴水不漏,却也让人有些看不透。脸上笑的温和得体,但是骨子里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对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对这他们这些血亲,实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两人心里各有想法,却没妨碍手中动作,见过礼后,便由裴天寂将裴琅带到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旁边,那女孩儿跟裴琅差不多大,稚嫩的脸掩饰不住天姿国色,一双大大的杏眼中闪着灵动,不待裴天寂介绍便主动迎上来,娇笑道:“我这五弟弟好生英俊,这一来,怕是又不知让多少京城女子春心消碎。”

“三妹,你又说什么傻话,你五弟弟才多大!”裴天寂斥道。

“三姐莫不是糊涂了?五弟今年才十三岁。”这时一个蓝衣女子也掩面笑道,只见裴天颜轻哼一声,道:“便是这般英俊容貌,别说十三岁,就是回了娘胎也是叫人喜爱。”

本来大厅中的气氛是宁静而和谐的,但这少女几句看似不太得体的话,却让厅中人都有些忍俊不禁,裴琅眼中也划过些笑意。

“天颜,莫要胡说。”裴天寂斥道。只是并没有什么真正训斥的意思,眼中明显带着宠溺。

裴天颜一撇嘴,也知道裴天寂是色厉内荏,傲娇道:“我才没有胡说,五弟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那是我的荣幸。”裴天寂听此只是笑了笑,一点都不生气。裴琅在两人中间,垂着眼睑,不发一言,好似两人的话题与他无关。

裴天颜似有所感,忙转头便拉起裴琅的手,笑道:“我是你三叔家的姐姐裴天颜,众兄弟中排行老三。”说罢,还调皮的眨了眨眼。

裴琅微笑行礼道:“见过三姐姐。”其实看着女孩很裴天寂说话的态度,裴琅也能猜出这人是谁,裴家上下,会这样调侃裴天寂的也就只有裴天颜一人。没再给他时间多想,裴琅便被领到了刚才插嘴的蓝衣女孩身边。

裴天寂笑道:“这是你二叔家的姐姐裴天兰,排行老四。”

裴琅笑道:“见过四姐。”

裴天兰也大方行礼“见过五弟。”

两人顺次走下去,却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童,看起来也就十一岁左右,裴天寂看着两个幼弟,怜爱的说道:“这两个长得一般模样的孩子,是双胞胎,大的叫裴天度,小的叫裴天肆。是你五叔家弟弟,排行老六,老七。”

说罢,又向两个男孩笑道:“天度,天肆,快来见过你们五哥。”

两个男孩听到裴天寂的话,上前中规中矩的行礼道:“天度/天肆见过五哥。”

裴琅也笑道:“六弟七弟好。”

最末尾的两个人,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裴天寂温柔道:“这两个就是我们府中年纪最小的两个孩子了,女孩排行老八,是你二叔家妹妹,叫裴天容,男孩是你三叔家弟弟,排行老九,叫裴天佑。”

裴琅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向他行礼,嘴里甜甜的喊着:“见过五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于是笑道:“八妹,九弟好。”

一家人好不容易见礼完毕,裴琅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一家里人这么多,可算是都认的差不多了。

正想着,老太太突然发话道:“好了,大家忙了一天,应该也饿了,去后厅用餐吧。”说罢,老太太率先向后厅走去。各位婶婶都跟在后面。

裴琅等一干小姐公子都在最后。因为是将门家族,所以这等家宴很是随意,一路上,裴琅都被众兄弟围住。

“五弟,南洲好吗?景色美不美?”

“五弟,你在那里有上过私塾没有,你在那天天都干些什么呀?”

“祖父呢?对你严厉不严厉?”

“听说南洲风景秀丽,景美人更美,那的姑娘好看吗?”

……

各种问题连珠炮一般砸来,裴琅耐着性子一个个都解答了。

“唉!你们都悠着点,五弟一路舟车劳顿的,你们快让他耳朵清净清净吧,以后相处的时间都多着,不急这一时。”裴天寂这时扒开众人,喊到。

众人听到他的话也都安静下来。

这时裴天意忽道:“五弟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上学了吧?”

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一个个都笑道:“是啊,五弟,以后就是同窗了,多多照拂。”

这时裴天意又笑道:“以后在京城,遇到什么麻烦了尽管找我,我帮你揍他!” 说罢,又亮亮拳头。

“得了吧,你那三脚猫功夫,别到时候还得让五弟帮你!” 裴天兰玩笑道。

“四姐,怎说这话?怎就见得我是三脚猫功夫?”裴天意不服气道。

“自家兄弟,还要我把你练武时的糗事都说一遍吗?”裴天兰狡黠道。

裴天意一听这话,脸色大变,连忙陪笑道:“好姐姐,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回头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绣样送去。”

众人见他这样都哈哈大笑。裴琅也笑。

这时,裴天颜问道:“诶,不过话说回来,五弟你武功如何?”众人听话也回头看裴琅。

裴琅谦卑的笑笑:“只是一般,比不得哥哥们。”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改天咱比一场就见分晓了。”裴天意把脸凑过来道。

裴天寂却赞道:“好主意!既然二位弟弟要比,我就把新得的雪缎拿出来做个赌注助兴如何?”

“哇!大哥你舍得?那可是雪缎唉,千金难求。”裴天兰惊道。

裴天意不可思议道:“真的吗?”

裴琅瞳孔也一缩。

雪缎,顾名思义,纯白如雪。裁成衣服后,穿在身上轻薄柔软,美观是一方面,舒适又是一方面,可最难得的,不是它的美观舒适,而是它可不染纤尘,穿在身上,不论碰到什么,都不会将衣服弄脏,真正的谪仙下凡。

而这雪缎也是千金难求,就连皇室也不好弄到。

“只是一场赌注,何须大哥如此破财?”裴琅眯眼道。这裴府比他想象的还要富有。

裴天寂却满不在乎道:“不过就是一匹衣料,都是自家兄弟,也没有送给外人。何况,五弟你气质出尘,穿上一定好看。这也是对你们的鼓励,要好好习武。这才是大哥最终的目的。”

众人还想说什么,却在一行人的说笑中早就到了后厅,裴天寂一扬手,止住众人话头,道:“该吃饭了,有什么事,饭后再议。”

说罢。率先进了大厅。

裴琅在背后望着裴天寂如玉的身影,心里泛起了沉思。

裴琅随着众人进了大厅,厅中摆设虽不能算金碧辉煌,却也贵气生华,他早闻嘉懿侯是名义上的侯爵,实质上的公爵,而且侯爵夫人太平公主萧寒英持家有方,门下多是庄田,现在看来,果真所言非虚。他这位祖母,的确很有能力。

一众人按次位坐好。婢女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萧寒英说道:“今后裴琅就是我侯府的一员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侯爷选中的继承人,也一直跟着侯爷在南洲生活,有什么不懂的,只拖大家多多照拂,教导他。”

众人都起身答道:“是。”

接着就开席了,桌上各种玉盘珍羞,美味佳肴,虽是小型家宴,也很讲究排场。众人吃饭时都自动调了静音,没有一点声音,席间也无人大声说话,多是在底下小声交流。

裴琅看了看,他最喜欢吃的红烧兔肉离他有些距离,伸手是够不到的,但就这么放弃还真不是他的性格。

都怪这桌子太长!他有些懊恼。

正懊恼间,一双筷子夹着一大块兔肉,放到了他的碗里。裴琅抬眼,看到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很好看的手,他又顺着那条修长有力的胳膊看去,是裴天寂温润如玉的脸,裴天寂收回筷子,冲他温和的笑着:“五弟,莫要客气,还想吃什么,跟大哥说。”

裴琅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嘴角的笑都收了起来,冷道:“不用了,我吃好了。”说罢,飞快扒掉碗里的饭。因为席间人多,两人声音很小。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互动。

他其实心里是有些嘲讽的。十多年了,他在南洲从未得到这些亲人们的一句问候,现在他都这么大了,又这种做派给谁看!

越是这样想,心里的厌恶更甚。他讨厌这些人,也讨厌自己不得不笑的虚伪!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们又不是自己的父母,该给的都给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怨他们呢?就这样吧,大家就这样相处下去,谁也不招惹谁,不是也挺不错的吗?

可是就这样,真的…不甘心!

本来这场家宴的目的就是让裴琅等人互相认识一下。现在目的达到了,裴琅去跟老夫人等辞去。老夫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裴琅匆忙地出了院子,甚至都没有等软轿来接就直接步行回去。

玉树三人跟在裴琅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匆忙。

但他们很快就来不及管别人了,因为裴琅对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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