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笑昨日痴迷

这一天，风和日丽，皇城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李二好不容易偷个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时，远处一队衣着华丽的人马缓缓走来，李二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盯着远处的那一队人，他刚来京城没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

那一队人由两个锦缎罩身的带刀侍卫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带头，后面四匹同色马匹拉着一辆朱漆宽大马车，马车顶盖上描着金粉，上面雕刻着麒麟图案，车盖四角垂着金色流苏，就连车帘也用深红铺底，隐约显印着不知什么的花纹。车椽上的马夫也是一身黑衣，英武不凡，车后跟着一大队丫鬟仆从，丫鬟们一个个如花似玉，行动间袅娜多姿，穿着同款彩衣，云鬓上插着各样头饰，远远望去仿若一群神仙妃子，而跟随的仆从穿着藏青锦缎长袍，袖口领口上都有不知是什么形状的暗纹。

李二傻睁着眼睛看得入神，手里的毛巾掉了都不知道，而周围百姓也都看得入神，虽不如李二夸张，却也吃惊不已，这时王小四从身后走了过来，说道:“嘿，李二哥，他们是谁呀？好大的阵仗。”

李二望着渐近的队伍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哎，那边两个伙计刚来的吧，连他们都不知道。”店中一个髯胡大汉对他们喊道。

两人回头，王小四疑惑道:“怎么，他们很有名吗？”说话那汉子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后大声笑道:“无知小儿，裴家军你们总听过吧？”

王小四一撇嘴:“当然听过。那可是我们大唐朝唯一一个有公爵待遇的侯爵。裴家父子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裴啸青被皇上封为嘉懿侯，长子裴惊云被封为辅国大将军，裴家满门忠烈，保家卫国。谁不知道他们呢？”

那大汉抚着美髯也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他俩。李二反应快，失声道：“他们莫不是嘉懿侯府的人？”那大汉点点头。

“真的？！”王小四惊道。

大汉看了看不远处的队伍，道:“裴家父子威名远扬，可惜辅国大将军十三年前武功被废，同一夜爱妻难产而亡，将军心痛不已，三年后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个幼子交给了在外云游的裴老将军，前不久，裴老将军薨逝，指了这个幼小的孙子为继承人。裴家将他接回家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们了。”

店中人早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边都安静下来，听完大汉的话都唏嘘不已。

这时队伍刚好从门前经过，李二早从台阶上站起来，望着眼前豪华的队伍，微风吹过，轻轻撩开的侧面的车帘，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非常精致的侧脸，李二看的入迷，脑中满是那张有些苍白的精致侧脸，连车过去了也不知，直到店主大声呵斥才回头继续干他的活儿去了。

这边裴琅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眼眶通红，他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自从祖父故去，他便寝室难安，饭入口中也是味同嚼蜡，夜间入梦便是祖父忧郁而慈祥的面孔，总是被惊醒，醒后又是余泪冰枕，他自生而丧母，三岁丧父，只跟着祖父，如今祖父也去了。

“公子，我们到了，请下车。”马车停下，随之传来的是柳知安低沉的嗓音，他抬头，不想让泪水掉出眼眶。

良久，才深呼一口气，撩开了车帘，身旁有人伸手想接过他手中的盒子，被他推拒了，柳知安看到这一幕，知他是舍不得祖父，也不勉强，只用眼神示意仆从退下。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温声道:“公子得罪。”于是用手托住裴琅的手肘，扶他下了车。

裴琅站稳后，有些感激的说道:“多谢。”

柳知安恭敬的拱手，回道:“公子折煞属下。”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门中走出，上前躬身道:“公子。小人裕安是府中总管。老夫人和家主已等候公子多时，请公子随老奴这边走。”

于是伸手一引，裴琅颔首，礼貌的说道:“劳烦裕总管。”

两人向前走去，裴琅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房门，房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嘉懿侯府’几个烫金大字，门是朱红色的漆，门环是铜制的，雕成麒麟模样，无比贵气，四周还挂着白色绸缎，随风飘扬。他跨进大门，知道这里就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侯府很大，他跟着裕安走了很久，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祠堂，一路上无数悲戚的白色，刺痛着他的心。

他走进了祠堂，祠堂里众人清一色素服，腰间系着白色锦缎，当中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太看到他便走了过来，眼神触及裴琅手中盒子的一瞬间，凄厉的大喊一声:“啸青。”接着，便靠在一边桌子上肝肠寸断的哭起来。

众人也都围上来伤心的哭着，一时间祠堂中哭泣声此起彼伏，裴琅被众人围着，眼眶通红，却并没有落泪。

该流的泪，他已经流过了，不是不悲伤，但却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流泪。

过了很长时间哭泣声才渐渐停歇，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将裴琅手中的盒子挪开放在了灵岸上，回头无比悲戚地说道:“你就是裴琅吧？”

裴琅恭敬的说道:“是我。”

老太太叹息道:“唉，十年不见，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跟你父亲真像。”她拉着裴琅，上下打量着。

少年墨发高束，插一只简单木簪，面如冠玉，俊朗中又带着精致，身材高挑挺拔，却又有些瘦削，身着一袭素色藏蓝锦缎长袍，腰间系一条白色绸缎，少年行动时轻轻在身后飘着，带了几分潇洒，尤其一双眼睛，漆黑如夜，闪亮如星。

遗憾的是，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带了些憔悴，眼底隐隐流动着悲痛。

老太太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是你祖母。侯爷养你多年，他走了，你悲伤也是正常的。只是，日子还要过，你也适可而止吧。”裴琅眼中闪了闪，没说话。老太太顿了顿，又道:“裴琅今年十三了吧？”

“是。”裴琅低声道。

老太太又点点头，道:“来认认你的亲戚们。”拉着裴琅走到三个中年人身边，指着其中一个蓝袍男子道:“这是你二叔裴惊鸿。”

裴琅上前一步，欠身道:“二叔。”裴惊鸿赶忙扶起裴琅，欣慰道:“贤侄快请起。”

接着，老太太又将他领到另一个官袍男子身边，说道:“这是你三叔裴惊寒。”

裴琅照样行了礼，道:“三叔。”裴惊寒也笑道:“回来便好。”

老太太又把裴琅拉到另一个身着暗色便衣的男子身边，道:“这是你五叔裴惊澜。”

裴琅上前一步，刚要行礼，一记凌厉的拳头便迎着裴琅面上而来，裴琅早就看透这只是试探，于是未动，果然，拳到鼻尖便停了下来。

裴惊澜有些诧异的看着裴琅，赞道：“好胆量！”说着拿下拳，笑道:“你不躲，不怕我真的打你？”

裴琅一拱手，肯定道:“五叔不会打。”

裴惊澜挑眉，道:“为何？”

裴琅摇头不语。

裴惊澜挑了挑眉，眼中流了些兴味。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没什么反应，只是她的双眼中也有些探究，但她把这种情感隐藏了起来，这少年让人有些看不透，她心里谈不上有多么喜欢这孩子，甚至对这个孙子的感情非常复杂，但他毕竟也是长子裴惊云唯一的血脉。

“好了，来认识认识你的婶婶们。”说着，又把裴琅带到几个端庄大方的妇人面前。

老夫人先把裴琅带到一个温柔端庄的妇人面前。说道:“这是你二婶。”裴琅再欠身，道:“二婶。”

那夫人温柔笑笑，也回了一礼。

接着，裴琅又被带到另一个优雅大方的妇人面前，老夫人说道:“这是你三婶。”裴琅行礼，道:“三婶。”

妇人笑笑，回了一礼。

老太太笑道:“你三婶是管理府中事务的人。有什么需求尽可找她，只要是合理的，她都会尽量满足你。”

裴琅应一声:“是。”

这时，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严丫头，裴琅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妇人笑了笑，道:“一早就备下了，布置是按南洲的风格，伺候的人也都安排好了，跟府中其他少爷小姐一样。衣料也都准备好了，只等着量一下琅儿的尺寸，书院武院那边也都通知下了。老太太只管放心。”

老太太听到这话，满意的笑笑，道:“严丫头办事，我放心！”

“都是老夫人教的好。”妇人依旧是不温不火的笑。

“嗯，你就嘴甜。”老夫人假装嗔怪。妇人笑着退到一边不再多话。老夫人又将裴琅领到最后一个很是漂亮的妇人身边。

这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只剩下这一个，裴琅猜也才出来是谁了。

他跟五婶见过礼后，老夫人领着他到矮塌上坐下，两人坐定后，老太太示意众人落座，然后严肃地对裴琅说，道:“琅儿，今后，嘉懿侯府就是你的家，在这里无需拘束，有什么不懂，尽管来问，在座众人，多多少少都会给你些帮助。你的吃穿用度，都跟府中兄弟姐妹们一样。你父母早逝，自小跟侯爷长大，现在侯爷薨逝，你亦不可荒废学业，自大后日起，便跟几个兄弟姐妹们一起到圣贤院学习。虽然你是我侯府继承人，但若犯错，府中家法也不会留情。你祖父跟随先帝打遍天下，威震朝野，你父亲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二十岁便被封为辅国大将军，军事才能更是震惊寰宇，你既是裴惊云唯一的儿子，也是嘉懿侯选中的继承人，别让我们失望，更别让你祖父和你父亲蒙羞。”

“是，孙儿记下了。”裴琅欠身应道。

老夫人看看他，裴琅至始至中，都恭敬有礼，却让她有些不是很舒服，那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一种…嗯…疏离。没错，就是疏离！

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她也理解裴琅这种感情，也许十年都不曾对这孩子捎去一句问候，怨不怨不知道，但疏离也是肯定的。罢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我乏了，晚间时分到我院里来用餐吧，我再把你的几个兄弟姐妹介绍给你，现在，回去休息吧，你三婶会带你去你的院子的，还有，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去宫里拜见你六姑姑，你父亲在世时最疼这个幼妹，你去了，她会高兴的。”

裴琅心下了然，他的六姑姑裴惊月是当今皇后，膝下一子一女，分别是二皇子萧默，四公主萧亦珏。也正因如此，裴家虽是侯爵却比一般公爵还要尊贵。

老夫人率先出了祠堂，裴琅跟众人一齐行礼，道:“恭送老夫人。”

老夫人一走，其他几个叔叔婶婶也都陆续出去，裴琅把他们一一送走，直到祠堂里只剩下他和他三婶。

严沉鱼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向前走了两步，颔首道:“琅儿，跟三婶这边走。”说罢，便先出了祠堂，裴琅随后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走走停停，路上有路过的仆从见到他们都会躬身行礼。

两人走了将近一刻钟，严沉鱼忽然笑道:“琅儿，你自南洲带来的两个人，都在你的院里了，还给你安排了另一个人，一会你见到就知道了。你的院里自备有小厨房和书房，院里有一个小的湖心亭。三婶不知你喜欢的风格，只得按南洲风俗来，若是不喜欢，只管跟三婶说。缺什么，少什么，也只管跟三婶说，丫鬟仆从不好了，也别客气，告诉我便是。”

裴琅欠身。道:“劳三婶费心。”严沉鱼皱眉轻嗔道:“琅儿快别这样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说罢，又道: “琅儿，还有一事，你父亲在世时，留了一笔钱，没有拿走，三婶把这笔钱都放在你卧室的衣柜里了。你自己收好。”

裴琅低头，重重谢道:“多谢三婶。”从房间布局到丫鬟粗使，这个妇人都认真的安排好，甚至钱财，也无半分侵吞之意。

不管她是否真心疼他，至少表面工作，她做的很是周到。

两人说话间，已到达了目的地。

裴琅抬头，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几个烫金大字“晚枫阁”。

严沉鱼笑道:“琅儿，进去看看吧。”

裴琅点点头，抬脚跨了进去，院中，各种奇花异草一应俱全，排列有致，房间坐落在正中央，被秀木花草簇拥着，看起来就像是仙人居所。房间东南角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中央是一个雅致的湖心亭，亭中摆放着石桌石凳，靠里处还有一个精致矮塌，裴琅转过去，屋后，右角落还有一大片空地，上面摆放着一个武器架，上面刀枪剑戟一应俱全。

裴琅绕回房前，推开门，入眼的是宽敞雅致的客厅，里面摆设处处充满着精致，他看了看，从客厅转过，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房，紫檀书案上放着崭新的文房四宝，案前，是一个精致的小香炉，书案左侧是一个红木书架，上面摆着各种书，书案右侧不远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子，窗前左侧立着一个精致的衣架，窗外，正对着院落的小池塘，窗前还有一株桃树，看起来清幽美丽。

他又随意转了一下，就出去了，正巧，严沉鱼正在召集院中仆从训话。裴琅从各个仆从脸上扫过，处在第一排的，是他从南洲带来的两个仆从，分别是王叔和小厮玉树。看到这两个人，裴琅心下一喜，他再扫下去，看到很多陌生的脸，忽然，他看着看着，看到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那人身着藏蓝衣袍，腰间系着白色绸带，清俊的眉眼中带着温和，赫然就是带他回京，照顾他一路的柳知安。另外，也有一个跟柳知安一般打扮的人，只不过那人气息有些肃杀。

这时，严沉鱼也注意到裴琅来了，于是笑道:“琅儿，房间布置还喜欢吗？来看看你的仆从们。”

裴琅笑着走过来，道:“我很喜欢这个院子，仆从听三婶安排就是。”

严沉鱼点点头，又对下面的仆从们训道:“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裴琅少爷。你们都给我好好伺候，若有一点怠慢，我第一个要你们好看！”

裴琅只看仆从们齐声道:“谨遵严夫人教诲！”

严沉鱼回头，又笑道:“琅儿，若无事，三婶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会有人来给你量一下身体尺寸，好给你做几套衣服。”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裴琅在后面欠身道:“恭送三婶。”

送走严沉鱼后，裴琅看了看下面排列整齐的十几个人，粗看了一下，一共两个侍卫，八个粗使四个丫头，一个贴身小厮，还有他从南洲带来的王叔。

他笑了笑，说道:“以后我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大家和平相处，我呢，没事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呢，没事也别得罪我，大家就各司其职，有什么事情找我的贴身小厮。好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

人都散后，裴琅转身回了卧室。从衣柜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没有上锁，他打开，里面是几张银票。

他大概算一下，一共十万两白银。

裴琅不语，只是默默的把钱收起来，又放回去。他对今天的这些事依旧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恍然间立在卧室的窗口，回想起祖父临走前的样子，一生纵横沙场的祖父，布满沟壑的脸上泪痕交错，颤抖着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不甘与痛苦，那些话就回响在他的耳边，时隔一个月，仍旧字字清晰，他说:“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它夺走了我裴啸青最优秀的孩子，如今…也要把惊云唯一的儿子也夺去了…”

京城…呵！他的母亲曾在这座城市里丢掉性命，他的父亲在这里从一代英雄名将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不知道上一代人所谓的恩怨，也不知道父母的死是否与那些废掉父亲武功的人有关，他只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有些不长眼睛的人非要来招惹他，也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咳！我稍作改动了一下，毕竟是第一次写，但我会努力把它完善，如果亲爱的读者们有什么想法请为我评论一下，好让我知道哪里不妥，我再改动。

还有啊，看到这里的女孩子们（请允许我这么说，如果有哪个男孩子感兴趣也请理解），这部作品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完结，请原谅我，因为有的时候我会很忙，可能等高考完之后吧，我才会继续把它写完。

所以，请耐心等待。

感谢各位的支持！ (-^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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