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酝酿

此次拜访可道是满载而归，老人家听姜初鹤一脸惋惜地描述闵玧其的伤势后，一声喝令便让各家都拿出些物资供着他们养伤休息，还亲自送到二人的小屋里。阿枳还是蹦蹦跳跳的，抬起小手摸了摸他腹部的伤口：“哥哥还痛吗？”

闵玧其蹲下与她平视，温柔如水：“不痛了，阿枳摸一下就不痛了。”

当然，居民这么热情也并非没有原因，姜初鹤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闵玧其描述成一位不苟言笑、不善言辞却在遇到抢劫妇女小孩的土匪是挺身而出，自己英勇负伤的民间英雄。她知道难民营很吃这一套，反正闵玧其也不会反驳，就绘声绘色讲完了一个故事。

少不了村民对闵玧其的一阵嘘寒问暖，姜初鹤看他快招架不住就以要休息为由把人悉数赶走。门锁落上的一刻，她终于藏不住眼底贪婪的光，在堆成小山的食品和生活用具里挑挑拣拣：“哦莫，灶台都送来了？我看看……蜂蜜水喝不喝？我给你冲一杯？”

闵玧其安安静静坐在床沿，她也不管他接不接话，先冲了一袋咖啡递过去：“感觉你对这个有瘾，在三区那阵一天三杯。”

袅袅白气在空气中上升又淡去，他接过，杯壁是意想之中的温热，他兀自笑起来：“你真是个小骗子。三区认识你时唯唯诺诺话也不多，在这儿嚣张狡猾的像只狐狸。”

闵玧其倒是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她笑，不置可否：“人嘛，想活的安稳些总得多准备几副面孔。”三区她寄人篱下，生怕讲话语气硬了几分都会被人丢出去；这里人人平等，可是不主动就抢不到饭吃，越是七窍玲珑些越能讨人欢心。

“那你过的安稳吗？”猝不及防的反问，她的笑僵了僵，片刻后神色如常：“麻烦算不上多。”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闵玧其不依不饶，在初鹤意料之中——他若是没有疑虑，才叫反常。她转过身去，与他对视：“我嘛，被七区赶出来了。”依旧笑盈盈的。

“撒谎。”闵玧其面色沉静，醉酒嗓使他心尖一颤；“你不该露出那种太过完美的表情。还有，你右裤兜里揣了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下意识去摸，跑了怕掉，还从不拿出来？”

轮到姜初鹤发怔。她原以为闵玧其一位伤员，观察好身处的环境就足够，却连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姜初鹤从兜里摸出手机，扔给他：“这么跟你说吧，我和田柾国吵架，不想待在他身边了，可以吗？”又顿了顿：“手机他给我的，已经关机了。”

挂掉电话的下一秒她便颤抖着关机，没关系，手机早晚会耗掉最后一格电量，都是长久的寂静，别无二异。就像田柾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里，会渐渐淡掉记忆里的那个姜初鹤。

哪怕还是舍不得扔掉。

闵玧其不语，只是垂头重启，僵了一会儿，屏幕终于亮起。不用他读，姜初鹤自己也看到了：“127个未接来电。”

“哦。”她听见自己机械地答复着。

“密码。”他头也不抬，初鹤一惊：“啊？”

“我担心他安装了强定位，在手机远离他的第24个小时开启，即使关机也能寻找到。”闵玧其补了一句：“我只是怕受到牵连。”

姜初鹤不自然地开口：“970901.”明明知道闵玧其意识不到这是什么日子，她还是觉得别别扭扭。

原来手机并没有密码，是她鬼使神差加进去的。无论如何对姜初鹤而言，九月一日都是无比重要的日子，连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颜，永远铭记在心。曾经她和朴智旻在某个蛋糕店抢到一小块蛋糕和几支蜡烛，她执意要吹，朴智旻怕是把她的生日错认为九月一日了。

殊不知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她多么希望睁开眼看到的是盛满星辰的兔眼，回到十七岁的春天。

姜初鹤向后靠着木桌，摸着多少年风雨蚕食后的痕迹，闵玧其不语，她也不多说。半晌，他重新递回来：“解除了。”

“谢谢。”姜初鹤长叹一口气，暂时抛掉脑海中有关田某人的记忆：“你又怎么逃到这里的？四区怎么会出那种事？”

闵玧其眯了眯眼：“……郑号锡说的专业术语我听不懂，总之是生产过程中原料被加了别的东西，或者原料被掉包，最后闹得那么严重。一一排查太难了，号锡不分昼夜研发一个月有余，每一环都精准无误，也就意味着……”

“每一环都可能有问题。”姜初鹤了然于心：“那是谁做的？有头绪吗？”

“有。”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闵玧其喝了一口咖啡，算不上醇香，也不难喝：“金硕珍。”

她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神色少有的震惊：“硕珍哥？”随及下意识否定：“不可能。硕珍哥不会无缘无故害你。”他纯净良善，待人谦和有礼，不肯伤害任何一个人，怎么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再嫁祸给四区？

“只有他作为外援准备了四区没有的原料，比如灵核。”他耸耸肩。

“难道你不相信他吗？他可是金硕珍啊。”一时间姜初鹤有些语无伦次，声音不知不觉染上了急切。她碰倒了身后的水杯，摔在地上是清脆的迸裂声，可两个人都没有动。

“我当然想相信，可除了他，谁有本事，谁又有机会去下手？”他很坦然地面对着：“金硕珍再怎么说也是三区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金南俊待久了，怕不是学到了腌臜手段，不足为奇。”闵玧其冷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理性和感性都在疯狂排斥玧其的话。她承认，乱世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为了各种缘由捅四区一刀，可是，唯独金硕珍不能，他也绝对不会的。闵玧其是他的朋友，他的理想是救治全天下，所以他不会。

姜初鹤忽然回想起发布会的意外：“闵玧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闹的乱子？肯定有另一伙人从中作祟。”

她是那般坚定，对金硕珍深信不疑，从始至终直将他一个人信奉为光。恍惚间，闵玧其脑海里又回响起那句话，在他几近昏厥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姜初鹤，方寸大乱地问他：“硕……硕珍哥不是跟你待在一起吗？”

闵玧其当时差点气绝，她可不可以尊重一下伤员。

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两位亡命旅人没必要纠结已经发生而无可挽回的事，当初是郑号锡和苏絮繇用命换他逃出四区的：“……当下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你还能去哪儿？”四区不是城破了吗。

“去一趟黑市和赌场，等我伤好了之后。我要跟他们抵押几样东西。”闵玧其目光远眺，语气淡然，毫不动摇。他身上有姜初鹤羡慕不来的、或许是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叛逆不羁的倔强，仿佛能蔑视天地，自封为王。

她渐渐想明白为何冷若冰霜的闵玧其，会拥有火系异能。

他的内心坦率而炽热，连滔天火海都甘愿为他奔来，被他所用。

姜初鹤笑了笑，回身去安装灶台：“那先养伤。食材不是很丰富……就西红柿炒鸡蛋吧，少放鸡蛋少放糖对吗？”

【视角切换】

修长的手指擦过挂在墙上的地图，身形修长的男子立在那里，正看得出神。

金南俊喃喃着：“从四区一路逃出来，向南是三区，向北是七区，条件最好的两个难民营距离太远，负了伤是到不了的……谨慎又狡猾，如果选在这里……”他的手指停在七区和四区之间的一座山的坐标，再稍稍偏移，是山脚的一个难民营。

地理位置不显眼，且容易隐藏自己，和四区距离也算不上远。

白北沐敲门进来，见他自言自语，不禁好笑：“对着墙干什么呢？地图好看吗？”

金南俊稍微回神，接过她递来的茶：“谢谢。我说，是不是还没找到闵玧其？”

北沐皱起眉：“是。按理来说他若是在物资进出口的码头附近，应该很好蹲到。只是，发现他从四区人间蒸发之后，无论如何都在三区附近都寻不到人影，三区管辖的两个难民营也都说查无此人。”

他的视线回到地图上：“……再过两天，如果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你带一队人去墨山，就这里，山脚下有一个聚集地。”

“去做什么？”白北沐上前，查看了具体位置，不解道。

他品了一口茶，称赞道：“味道不错。没什么，放一把火，带几个异能者和枪手，保证那个难民营不留活口就可以。”挑眉间再次向她确认：“见佛杀佛，见鬼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