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与你同行【田柾国出场】

待金硕珍归来，已是一周之后。闵玧其痊愈的很快，不过姜初鹤还是很少劳烦他亲自做事，所以他懒散地宅在家里又白了一层。玧其好像永远是那副不张不扬的模样，她甚至不确定三区的人知不知道四区大部队回营之后留了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在三区。所以初鹤问过要不要替他保密受伤的事情，他不温不火地答：“你觉得金硕珍会以为那些消失掉的药物和纱布用在了哪里？”

为了照顾闵玧其，她也搬到实验楼来住。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去金硕珍寝房，每天很自觉地在沙发上铺了被睡。姜初鹤睡觉不太老实，翻来覆去打滚，又是一点风吹草动就醒的类型，早上起床的闵玧其会经常看到她把被子踢到地上，面朝沙发紧缩的睡姿，那架势几乎是要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麻烦死了。”他嘟嘟囔囔的，弯腰拾了毯子要盖在她身上。想想落地的那面未免有些脏了，便拂拂灰又翻了个面，动作少见的轻柔。

此时会不可抑止地想起，某个傻子给他披浴巾的事例。金硕珍说姜初鹤顾虑多，会看眼色，所以有时候她的行为太过谨慎而顺人心意，比如既不让他着凉，又不会因为擅闯金硕珍卧室而被责备。

很古板，也无趣。

金硕珍是傍晚回来的。姜初鹤系了小围裙，正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着，闵玧其抱着臂靠在一边看：“少放鸡蛋，少放糖，西红柿炒鸡蛋我喜欢吃酸的。”

“嘴真是刁。”她调笑着，动作却也麻利，翻炒娴熟，停火盛菜一气呵成。

金硕珍被钻入鼻孔的香气俘虏了，暂时忘记这两个人在自己家同框的诡异：“能加双筷子吗，小鹤？”

然后就是其乐融融的一顿饭。没想到今天硕珍能回来，姜初鹤临时补了汤，三个人食量不大的人应该能吃饱。金硕珍好像真的饿了，一阵狼吞虎咽后才问：“等一下，小鹤你哪来的食材？”如果他没记错，三区的花园里应该……没种菜也没养鸡？

姜初鹤含糊不清地应：“食堂。”虽说以她混迹江湖的身手，偷点菜过来不是问题，但她还是乖巧地跟厨师们卖了个萌，再故作深沉地说要伺候某位大人物，就收获了两只手都拿不过来的食材。

金硕珍视线转了个弯，落在闵玧其身上：“你又为什么还没走？”

闵玧其大致讲了事情的经过，轻描淡写的，却听的金硕珍眉头越皱越深：“在三区动手打四区的人？我怎么总觉得这事不对。”

姜初鹤看了看两人严峻的神色，觉得不是自己应该出现的场合，便找个理由起身：“我去洗碗。”孰料硕珍拉住她的胳膊，笑里满是宠溺和无奈：“你听了也没事。而且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她扫了眼闵玧其，一如既往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那应该不是反感，她想着，便重新坐下来。

“金南俊指使的可能性有多少。”闵玧其的声音略略沙哑，他轻咳一声，指尖在桌上不经意地敲打，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狠厉：“他到底想做到什么程度。”

金硕珍却摇摇头：“不应该是他。对三区而言，眼下最烫手的山芋，根本不是四区，是七区。明天就要开战，但谁不都知道那个地点……”

“开战？”姜初鹤匆忙打断，看向金硕珍：“异能者都会参与？”就是，朴智旻也会？

“嗯。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小鹤。我们一位治愈系异能者，前几天误饮药水，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他本来是要坐镇后方，在战斗进行中帮忙治疗。玧其刚刚说你会基本的包扎，而且我研发的大部分异能者特效药你都会用，明天能不能麻烦你代替他……”他说的很小心，有些犹疑地看着她。

“好！”姜初鹤立刻应下。她不喜欢亏欠别人，金硕珍帮了她的忙让她顺利进入三区，对她照顾有加，更何况还能和朴智旻并肩作战，她当然答应。

闵玧其将筷子在碗沿磕了磕，语气略有不满：“她一个非异能者，去添乱的？”

“拜托，我很厉害的！”初鹤已经兴奋起来：“珍哥，有没有什么实战技巧？”

金硕珍失笑，敲了敲她的脑袋：“玧其说得对，你去确实有点危险。别想着实战了，坐镇后方，到时候跟着一起撤退就行。”

“好吧。”她安分下来，神色里还是喜悦。她待在三区将近两个月，没结识太多朋友，在别人眼中的印象还是“走金硕珍后门那位”。人本性是贪婪，她得到梦寐以求的安逸后，会不自觉索取更多，比如归属感。她一个人走了太久，迫切想被接纳和肯定，想抓住能够给予温暖的火苗，无畏于被灼伤的可能。

【时间推移】

林子沐站在队尾。她很少束起马尾，但千载难逢的实战交手机会，她不想轻易错过，更要认真对待，一身运动装干练而飒爽。八月的微风永远令人心旷神怡，她眯着眼张望，忽然就看到了匆匆忙忙跑向她的身影——

“姜初鹤？”林子沐犹疑地看着她抱着一盒医药箱站在她身后：“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今天的任务很重要。”

初鹤逆光而站，发梢被染得棕黄，表情依旧很灿烂而明媚，一如天上那轮太阳：“我知道啊，你们今天那个治愈系异能者不是抱恙吗，这不来替一下。”

还抱恙呢，文绉绉的。林子沐嘴角轻勾，语气依旧生硬：“你少惹点麻烦，到时候别轻举妄动。”

姜初鹤笑眯眯地点点头，实则目光一遍遍扫过前面的队伍，出口时未免有点失落：“……智旻不在啊。”一周多没看见他了。

“他在防御系，是上一队，已经出发了。”大巴驶来，林子沐别过耳边的碎发：“我们也该走了。”

一路上姜初鹤扯着林子沐叨叨了很久，林子沐发现和这个人完全讲不通战略部署这种事情，下车把她推到朴志训跟前：“你没有通讯设备，跟着他别走就行，他是云系异能者，也坐镇后方打掩护。”

眼看着林子沐甩手就要走向森林深处，初鹤忙拽住她：“你你你要去打仗了？”

“怎么了？”

“小心点啊。还有，你要是碰见朴智旻，你让他也注意安全！”她松开手：“加油！”

再次回到这个森林，天色忽然昏暗下来，阴沉沉的。耳边有风吹树叶声，很低，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混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竟有几分清爽。

姜初鹤别过头看不远处的少年，眉眼如画，眼神干净清澈，漂亮的不像人，和动荡的末世格格不入。身后有一两声丧尸的低吼，她刚警惕地抽出刀，就见朴志训轻轻挥了挥手，回头所见之处一瞬间云雾缭绕，尽是雾霭。丧尸视力不好，初鹤知道的，但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人类的渺小。

比起从容的异能者，自己的软弱和无能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

朴志训应该是认识她，此刻很友善地笑了笑：“待会开战，你保护好自己。到时候异能和子弹飞窜，不要伤到。”

似是应着他的话，不远处的树丛飞过一颗子弹，嵌在树里没了声息。其实姜初鹤很想拉着他聊聊两边打架的原因，但志训一直聚精会神低着头查看什么，似乎是林子沐口中的“通讯设备”，映了一点光在他脸上。金硕珍真的不负责任，什么都没交代就把她撇这了，连个装备都没有，他也没告诉自己大家不是一起行动的啊！

她还是看不见前方的打斗场景，似乎后方也隐隐约约开始有些动静。偌大森林里，她确实没什么方向感，待着这不乱跑，撤退时抱紧朴志训大腿不跟丢就好了。

又过了一阵，是急促地踩过草丛的声音，林子沐刚一出现就吓了初鹤一跳：“你你你您胳膊怎么搞得！”

她左臂上有一条很深的血痕，像是钝器划过所伤。林子沐没说话，兀自在药箱里拣了一瓶喷雾。不愧是金硕珍研发，药剂刚触到伤口就有了显著的愈合，虽然伤痕看着仍有些触目惊心，却也好了些许。看着林子沐潇洒地转身要走，姜初鹤急忙喊：“这是应急喷雾，不上药作处理还是会发脓的！”

“回来再说。”她的背影纤细而帅气，片刻又隐在树丛中。

“诶不是……”初鹤还在发愣，朴志训却笑了出声：“这就是你不了解子沐了。她肯定遇见了强劲的对手，不大战三百回合不会罢休的。”

“神经病吧……保命才重要啊。”她整理了下药箱，忽然觉得周遭雾气渐浓，可见度越来越低：“朴志训你放的云？”

朴志训也怔住了：“不是我……怎么回事？”

耳边的嘈杂声也变得无序起来，带着更多的惊呼和尖叫。视线被雾气模糊，朴志训朝她靠近了一步，查看腕上的通讯设备：“……你跟紧我。白副的指令是紧急撤退，我们好像被七区摆了一道……目前很多人联系不上了。我们离出发地不算很远，赶紧走。”

他伸手去拉她，却发现姜初鹤飞速躲开，在药箱里挑拣几瓶药剂后对他挥挥手：“你先回去！”

“你要干什么？”朴志训又惊又怒：“去那边等于送死！”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还是笑的无所谓：“可是，我不想把我的朋友抛弃在那里。”

朴智旻，如果你在，如果我们的心灵感应还作数的话，可不可以快一点出现在我眼前。

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相互交错又背道而驰。

她看不清路，眼前只是白茫茫一片，跑的也跌跌撞撞。她遇见了很多人，大多是负伤的三区异能者，刺目的血，各类伤口，看的越多越触目惊心而血液发凉。

姜初鹤觉得自己再这么转下去，可能会永远迷失在大雾里。她看见了树，看见了云霭，唯独不见她最想奔向的少年。她以为进了三区等于安逸幸福，现如今才发觉这想法的可笑之处。曾经至少是为生存而拼死拼活，如今竟算得上为别人卖命。

她若是能找到他，一定……

姜初鹤顿住了。

是口哨声。

细微的、飘忽的，却又令她狂喜的。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只觉得雾气似乎在她兜兜转转间淡了下去。口哨声断断续续，而姜初鹤终于看到了朴智旻。

他伏在地上，腹部的伤口迸开，汩汩地留着鲜血，见到她时，竟然还笑了笑：“阿鹤？我没出幻觉吧。”

姜初鹤说不出话，只觉得俯身时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没带纱布，但止痛片却有一瓶，此刻发现原来扭开瓶盖是那么艰难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他说完这句话，喘了喘，又接着道：“所以我有在等你。”

“傻子。等我们回去，我们就离开三区好不好？我们继续……”

“阿鹤。”他语气忽然严峻起来，目光越过她停留在某处，应当是想提醒她什么。姜初鹤立即起身回头，将朴智旻护在身后，和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的漂亮女人对视一番后，俱是不可思议。

“戴雨薇！？”

“姜初鹤？！”

名为戴雨薇的女人面色焦急，二话不说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去……我是真不知道他们要抓的人是你。什么都别问，你先跟我走……”

“嘶！”姜初鹤忽然觉得手被金属用力划伤，匆忙松开，满腹疑问还来不及出口，只听得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走？雨薇，你是想带这个姐姐去哪儿啊。”

“朴佑镇……”戴雨薇语气弱下来。姜初鹤看到了远远走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男生，各自不高，却很结实，笑起来时亮出来一颗小虎牙：“姐姐，我们今天和三区玩这么久，就是等您来呢。”

姜初鹤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将朴智旻护的更严实。她将手背举起，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道血痕：“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朴佑镇咧嘴一笑：“不是怕你跟戴雨薇那个不靠谱的跑了吗。”他看似人畜无害，却精明地扫过姜初鹤身后：“诶呦，这有个漏网之鱼嘛。”瞬间手中幻化出一把利刃：“那我就……”

“别！”姜初鹤挡住朴智旻，一时间手心里全是汗：“放他一条生路，我就跟你们走。”

佑镇歪了歪头：“姐姐可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机会。老大说了，抓你，顺便清除渣㱰。”

“戴雨薇，你现在在给什么疯子做事？”她尝试拖延时间，转而看向戴雨薇，可对方沉默不语。朴佑镇不耐烦起来，开始倒计时：“我数三个数就动手了，姐姐你躲开点。3……2……”

“把那人放了。”

该怎么形容迎面走来的男子呢。

是有与生俱来的气场，仿佛踏着细碎星光而来，五官美好的不像话，举手投足间却又难掩英气，狠戾而尖锐。朴佑镇即刻噤声，看着他一步步向姜初鹤走来。

“她，带走。”

姜初鹤看着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打翻了墨团，可是真真切切地倒映着自己。

她笑了。

“柾国，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