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往昔痛彻心扉

魏无羡冲上前伸出手想拦住那又重又长的戒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戒鞭穿过自己的手，动作在他眼前好像慢放了一样，直至那戒鞭重重打在蓝忘机身上，“咚”地一声闷响，惊得魏无羡浑身一颤眼睛瞬间瞪大。

那戒鞭又快又狠地打了十多下，每打一下，蓝忘机背后就多了一道血痕。

蓝忘机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仍是挺直背生生受着。

“蓝氏家规第五十二条是什么！”

“不得结交奸邪。”

蓝启仁大怒，“蓝氏立身之本，竟被你抛诸脑后，你还有何面目面对蓝氏列祖列宗！”

蓝忘机嘴角开始渗出鲜血，一开口更是止不住。

“敢问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蓝启仁听得蓝忘机语气中的执拗，闻之更为气急，指着蓝忘机厉声斥责，“好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忘机，你太让我失望！”说到最后，语调低沉，浓浓失望之意。

蓝忘机又紧了紧手中拳头。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已是血肉模糊的后背，看着他倔强地生生受着不曾弯下腰，只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口吐鲜血也不喊一声，胸口钝痛。

魏无羡听着这接连不断的杖打声，每一下好像击打在自己心上，觉得好痛，痛得快受不住了，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受着，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也要受着，浑身发抖，眼眶涩得发疼发红，眼泪就这么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三百下戒鞭终于打完了，蓝忘机隐忍许久，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溅红了魏无羡的双眼。

蓝启仁喝道，“把他拖到寒潭洞面壁思过，三年不得出后山一步！”

一旁蓝氏子弟得了令，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蓝忘机，便拖了下去。

魏无羡跑了几步想跟上去，忽而画面一转，到了寒潭洞，洞内景象与十六年前一样，只见蓝忘机跪在地上，面前摆着厚厚的家规和蓝翼的琴，家规正摊开第一页，写着“诛妖邪，立正法，大道永存”。而蓝忘机脸上无悲无喜，就这么安静地跪着。

魏无羡刚想上前，一阵浓雾升起，等再度散去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尸骸遍地的地方，腥风血雨，黑云惨雾，怨气冲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魏无羡正奇怪这是何处，惊惶地到处寻找蓝忘机的身影，便听得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魏婴，魏婴，你在哪儿？”

‘是蓝湛！’

“魏婴，魏婴……”声音里透出疲惫和着急。

魏无羡循着声音找去，竟看到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干净整洁的蓝忘机置身于尸堆之中，一边喊着自己名字一边奋力在各个尸堆里翻找，原本雪白的衣衫全都带着泥土和黑红的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因动作幅度太大，后背隐隐开始渗出丝丝血色，而一向冷淡的面庞上眉头紧锁，淡漠的眼眸此刻爬满了血丝，载满了沉痛，是魏无羡从没见过的模样，比在暮溪山玄武洞底那时更要狼狈不堪。

‘蓝湛说过他三年后来找过我，这是三年后？这是不夜天的悬崖底？’

蓝忘机就这么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知疲倦地把悬崖底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魏无羡一直看着蓝忘机，想起蓝忘机说的那一句“三年后，我去过，却是连白骨都没有了”，胸口就好像被火烧，火辣辣地疼。

蓝忘机遍寻无果，立在原地，目光茫然，后召出七弦古琴，坐下开始问灵。

魏无羡慢慢走近，在蓝忘机身边坐下，就这么看着蓝忘机弹了整整一昼夜，十个手指被琴弦割破，琴弦浸染了蓝忘机的血，都变红了。

“蓝湛，别弹了……蓝湛，别弹了，好不好？”

魏无羡喉咙抖动，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声带像被利刃刮破，声音又沙又哑。

可蓝忘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仿佛无知无觉，手指头被割下细碎的肉末，仍不管不顾地弹奏。

魏无羡伸出手想触碰蓝忘机，明知碰不到可又怕弄疼了他，哭得手足无措。

“忘机！”

魏无羡猛然转过头，泪眼婆娑，看清来人是蓝曦臣，眼里燃起一点光亮，恍如看到了救星。

“忘机，停下吧，你再弹下去手会废的！他不会回来了，我们回去吧。”蓝曦臣从没见过如此失去一切风度仪态的弟弟，心中痛苦万分。

蓝忘机手一颤，停下了，抬起眼眸，瞳孔失去了一切光亮，是灰暗的。

“兄长，他怨我。”

‘没有，蓝湛，我从来不曾怪过你。’魏无羡哭着摇头。

“忘机，他不会怨你的。”蓝曦臣安慰道。

“兄长，他，让，我，放，手。”蓝忘机转起头，定定看着蓝曦臣，一字一顿地说，脸庞嘴唇褪去了所有血色，一片惨白，眼底藏着水光。

听到这里，魏无羡咬住发颤的嘴唇，抿紧，拳头握得太紧使得指尖掐破掌心淌出了血，喉结抖动，眉头紧蹙，双眸合起，豆大豆大的泪珠源源滚出，泣不成声。原来蓝忘机一直耿耿于怀，说自己有悔，不仅是觉得不夜天没有和自己站在一起，更是因为自己让他放手。自己当时没有半点求生的念头，却害苦了蓝忘机，让他心里从此不得安宁。十六年了，对自己像一场梦，对蓝忘机，是实实在在的煎熬。

“蓝湛，蓝湛，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

魏无羡再也说不出话了。

蓝曦臣拉起蓝忘机御剑回云深不知处。魏无羡的视角也随之切换到了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把蓝忘机安置在寒室，出门准备拿些伤药给蓝忘机包扎。碰巧蓝氏门人在整理古室，古室是专门放置从战场清理回来的或者收缴回来的诸如武器等用具。

蓝忘机本来还在发呆发愣，忽而看到门生从寒室门口经过，两人扛着一箱器具，上面印有温氏家族纹，猛地扑上前，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烙铁。魏无羡看到蓝忘机找出烙铁，心中飞快地略过不好的念头。

“蓝湛！不要！”魏无羡心一急，想夺下，却又是扑了空。

而两名门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蓝忘机用符咒瞬间加热烙铁，倒转方向，一把狠狠烫在心口处。

这一下发生得太快，等门生反应过来，已然迟了，只闻得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正是从蓝忘机胸口散出。

“忘机！你在做什么！”

蓝曦臣刚端着伤药赶回寒室，没曾想才离开一会便生了变故。蓝曦臣赶紧夺下蓝忘机手中的烙铁，仔细查看蓝忘机伤势。蓝忘机烫得很用力，肯定会留疤了。

“忘机，你……你这又是何苦呢？”蓝曦臣对蓝忘机心疼心急，却也无济于事。

蓝忘机此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跪倒在地，缓缓闭上眼，隐忍了许久，此番再忍不得，一滴泪水涌出眼眶滑至下颌，留下一道清浅痕迹。

魏无羡从未亲见蓝忘机落泪，这一下，魏无羡终也忍不住颓然跪倒，跪在蓝忘机对面，双手轻抚蓝忘机脸庞，想为蓝忘机擦去泪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后，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