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范柔得到牛栏街刺杀消息的时候，难得的露了几分焦急甚至恐慌之色，范柔自问自己已经是个足够离经叛道之人，但是李云睿比她更甚，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刺杀，确实让范柔棋输一着。

　　“阿闲可有事？”范柔快速的在脑中过滤着京都的各方势力，尽管已经知道这场刺杀的幕后指使就是李云睿，但是有些地方还需要仔细理通顺。

　　“公子没事，陆刃及时赶到，制服了程巨树，如今程巨树被压在监察院之中，”月凝霜跟在范柔的身后，她自幼跟在范柔身边，十几年来，这是范柔第一次输，“还有，滕梓荆死了。”

　　“知道了，”范柔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去牵两匹快马。”

　　范柔现在很冷静，也很愤怒，听上去好像很矛盾，但是对她而言越是愤怒之时，她的神思却越是冷静明晰，让她来思考整件事情。这次之事是她过于自傲了，李云睿那个疯女人远不是可用常理计较的，这次是她输了。

　　“小姐。”月凝霜牵了马来，刚刚还神色冷厉的范柔，此刻已经全然收敛了情绪，唯有那双美丽凌锐的凤眼之中，隐藏在一片潭水之下的烈焰，看得人心惊。

　　“我自己先行一步，你去做两件事，”范柔翻身上马，“第一去找芷蕴，告诉她备好一切，小心防备，第二去查司理理和李云睿，东宫还有李承泽之间的关联。”

　　“是。”

　　“还有滕梓荆，”范柔正准备离开，才突然想到刚刚月凝霜说的滕梓荆之死，“安顿好他的妻小。”

　　陆刃一点也不像个暗探杀手，他容貌精致俊美，举止大方得体，气度优雅沉静，即使有些寡言少语，但开口答话之时得体而规矩，任谁也找不出一点错误，而且那副冷淡平静的神色，确实和范柔有几分相像。

　　范建看着沉默不语，安静吃饭地范闲和陆刃，他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性子，范闲如今这幅反常的样子，范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你和我来。”范建是在和陆刃说话，这种时候，府中突然出现一个少年高手，范建于情于理，自然都要细细查问一番。

　　范闲在一旁看着，等陆刃和范建去了书房，这才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屋子，牛栏街一战，虽然陆刃及时赶到，重伤程巨树，范闲没受什么重伤，但是浑身上下也有不少小伤口，刚刚心神紧绷，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是有些难受了，不过范闲也不理会，他坐在自己院子里，看着门口，他在等范柔回府。

　　范若若知道范闲现在最想见的就是范柔，能劝得主范闲的也只有范柔，她焦急地在府门外来回转圈，想要范柔快点回来。

　　一阵马蹄声传来，范若若下意识地抬头一看，不是范柔又是那位，她喜出望外：“长姐，你快去看看哥吧，他从刚刚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待在自己院子里，谁也不让进，身上有伤也不肯上药。”

　　“一会儿陆刃从父亲那里出来，让他去我院子里侯着。”

　　“好。”

　　范若若看着范柔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往日的范柔步履之间总是平缓而又优雅的，看上去极为赏心悦目，但是刚刚，不只是她的步伐乱了，裙摆衣袖处沾染的泥点更是格外醒目。

　　“姐，你回来了。”

　　范闲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到范柔的时候，他心里固然难受自责，但也并没有这种眼眶发酸泛红的感觉，但是一看到匆匆出现在门口，脸上难得大方地袒露出几分情绪的范柔时，他突然就有些想哭，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委屈了。

　　范柔看着眼眶湿润，神情倔强委屈的范闲，自小宠大的弟弟，因为自己的一时骄傲而受伤，范柔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她走过去，把范闲拥入怀中，像是小时候一样，温柔而又缓慢的摸着他的头发。

　　“没事了，别怕，姐姐回来了，有姐姐在，不会有事的。”

　　大概一个人委屈的时候，真的是不能被安慰的，否则那一点点来的莫名其妙毫不讲理的委屈，立刻就被放大了十倍百倍，范闲靠在范柔的怀里，带着一路快马赶回的凉意，身上仍是她惯用的香料，之中夹杂了几分范闲制的薰衣草精油的香味，范闲把脸抵在范柔的肩膀上，终于放任了自己一直压着的种种情绪。

　　范柔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热意，她没有开口劝范闲，挚友丧命，她也明白这种滋味的，这个时候任何的语言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一开始范闲还很安静，只是时不时地小声抽噎一下，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范柔的怀抱让他安心，或许是范柔身上熟悉的香味让他依赖，或许是脑后那只细细抚摸着他的手让他迷恋，范闲泣不成声，好在刚刚范闲这里素来没什么人，除了范柔没人见到他如此失态的一面。

　　“这次是我疏忽自傲了，也算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典范了，居然真的当街刺杀，好在陆刃及时赶到。”

　　“是谁？”范闲已经平复下了心情，但是他还是继续窝在范柔的怀里，不愿起身。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答应我，”范柔凑过去，抵住范闲的额头，现在两个人之间是真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了，范柔的声音好像还是那么的笃定平静，“在监察院那边的最后结果没下来之前，你不许轻举妄动，就算结果不合你意，也不许擅自行动。”

　　范闲看着闭眼凝思的范柔，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她是倨傲狂妄，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性子，这次的失败而一向顺风顺水的范柔而言是个挫折，更是耻辱，而且，范闲看着范柔紧皱的眉头，颤抖的睫羽，她也是害怕了的。

　　“别皱眉，”范闲伸手温柔的替范柔揉开紧皱的眉头，“姐，我听你的。”

　　“是长公主李云睿授意，林若甫次子林珙把程巨树接入京城，让程巨树乖乖俯首听令的令牌是从司理理那拿的。”

　　“司理理。”前面的两个人无论是李云睿还是林珙，范闲倒还都理解，但是司理理，那个醉仙居花魁，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她是北齐暗探，刚刚已经潜逃出城，凌晨去抓她了。”

　　范闲猛然起身睁开眼看着范柔：“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干什么，”范柔像刚刚的范闲一样，把自己埋进范闲的肩膀处，语气闷闷的听上去就很不高兴，“让你去解救人家不成。”

　　范柔不得不承认，这次自己确实是输得彻底，不仅输给了李云睿，也输给了她自己，一时心中意气，居然险些害得范闲殒命。

　　“姐。”范闲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不愿起身的人，他自然明白范柔的心思，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一时居然也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知道了，”范柔拦住范闲接下去要说的话，“你是监察院提司，而且程巨树又是北齐杀手，这件事情自然要交给监察院决断，陈院长不在京都，现在暂时全权负责监察院一应事物之人是一处主办朱格，你就暂且先等等吧。”

　　“那若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呢？”

　　“有你姐在，”范柔也终于肯起身，她看着眼前神情认真凝重，眉头紧皱的样子，如同刚刚的范闲一样，抬手揉开他紧皱的眉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