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上元节后的长安归于宁静，拨开昨夜的烟火霓虹，清晨的阳光洒满街道，红墙绿瓦泽泽生辉，一切都欣欣然睁开了眼。街上的商贩陆续开张，吆喝声渐渐响起，路边的馄饨摊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老板正和妻子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聊起昨夜的灯会。李裁缝站在门口数落着小伙计的懒怠，千里会客栈的跑堂坐在对门打着呵欠看笑话，店里稀散的客人正聚在一起谈着春风拂柳里的姑娘们.....

庆楼檐角青红的绸锦翩飞，风铃泠泠作响，漆金牌匾下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楚瑶从大堂里走了出来，阳光斜照泛起暖意，楚瑶微微眯着眼睛，微光下肌肤瓷白，唇若涂朱，睫毛在眼眶投下一小片阴影，披风上的白狐绒愈渐衬得她清雅出尘。

“今天早上的长安城还真是，洗净铅华。”

楚凌拿着一个小巧的袖炉走出来，递给她。

“可不是嘛，昨天上元节闹腾了一天，今天一早还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啊！主子以后可以多在早上出来走走，这时候人不多，空气也清新！”

楚瑶接过袖炉捧在手中闻了闻，微微一笑。

“要是没什么要事，我还是宁愿多睡会。”

“走吧。别让元叔久等了。”

上了马车，楚凌便挥鞭驱马朝城外驾去。

车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小几上水果茶点一应俱全，楚瑶轻拨袖炉里的炭火，顿时香气缭绕，是她最喜欢的海棠香。车内清香氤氲，楚瑶看着炉中烧红的炭火，思绪飘回了昨夜的那番交谈中，她肯定会拒绝苏崇明的要求，可是他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便放过了她，只自己无奈自嘲了一番，最后那深情又悲伤的眼神让她心中一颤。但是不管怎样他是答应了。

佛说，爱恨皆有因果，缘起缘灭不由心。她与苏崇明注定是今生无缘，他的万般柔情注定得不到回应。不是她心狠，而是身世遭遇让她身不由己，况且在他之前，她这一颗真心已经付与他人了。

楚瑶闭上眼，眼前是粼粼的水光和刺骨的寒冷，口里鼻里都呛进了水，双手抓不到任何东西，身体愈来愈沉重，那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让她记忆犹新。她挣扎着，口里不停地喊着母亲父亲，可是力气逐渐耗尽，湖水渐渐漫过头顶，双腿像是被人拉住一样沉入湖底，她原以为她的生命就此完结，可是就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一双手突然破开水面将她一把拉出，接着她被人一手抱住朝岸边游去，冰冷的小脸靠着那人紧实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她紧紧抱住对方，眼泪夺眶而出，那年她十二岁。

就是在那晚，在皇宫一处偏僻的湖边她第一次见到了李鸿嘉，大唐的太子，国之储君。

“你是哪家的女孩儿？怎么跑这来了？”

李鸿嘉拍着身上水问着她，楚瑶现在都能想起他问这话时好奇又随意的语气。

她伏在湖边的草地上不停地咳着呛进去的水，想回答他的问话却开不了口，一激动咳得更厉害了，然后一只手轻轻抚了她的后背，缓缓地帮她顺着气。

楚瑶只记得当她回头看时，那少年朝他一笑。那笑，漫天星辰为之失色，滟滟湖光为之黯然，那年他十九岁。

马车轻晃驶向城外，当年的被救让她对李鸿嘉产生了极大的好感，那惊鸿一瞥更让她难以忘记。想到这，她不禁低头一笑，脸上尽显痴迷。

忽然一声马嘶将她的思绪拉回。

“主子，到了”楚凌在外说道。

楚瑶掀帘一看才惊觉已经到了，急忙起身。楚凌扶着她下了车，面前是一条长阶，抬眼上看是一座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