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取胜

“唔。为什么我会睡在你腿上？”涯以困惑的表情看着四分仪。

会议结束后，他本来想部署下一步工作，但四分仪劝他休息几分钟，吃点东西，“不管你是不是首领，如果因为体力不支或者劳累晕倒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他的建议有点道理，因此涯去了餐厅，勉强喝了几口粥。他就记得那么多。

“我又……摔倒了吗？”涯问。

四分仪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说：“我又不能让你的脑袋掉进饭碗里，只能放在我腿上了。这样很难受吗？”

“没，就是很难为情啊，没有人看到吧。”涯说。

“你看周围哪有人？”

涯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是会议室，周围没有半个人。他松了口气。四分仪继续说：“不过是我把你从餐厅抱到这里的，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涯想把四分仪捶死。“你直接把我叫醒不就行了。”

四分仪看着他，刚刚涯在睡梦中手会微颤地抬起，放在胸口附近，像是要按住胸口止息不适。他袖管中的手腕纤细如枯木，衣领直往肩头滑。回想起刚才抱起来的身体的重量，轻得令人绝望。

涯觉得疲倦得根本爬不起来。因为身体需要休息，而休息不够，所以身体想继续休息下去。他一直在过度透支体力，却很少休息一下，让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可以稍有恢复。

他强撑着站起来，结果没走两步一阵疲惫的晕眩感就涌上他的头顶，差点又让他摔倒在地，不过四分仪把他扶住了。

涯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坐着。

“你又安静下来了。”四分仪轻轻拍了他一下。“别想得太多，不然你又会摔倒了。”

他的语调十分友善，带着关切，涯尽力对着这个差劲的笑话笑了一下。

“我很好，”涯说，“只是在想到底应不应该去争取那件虚空。”

“下一波攻击大概在天亮开始。我想，你没有时间犹豫了。”四分仪说。

涯叹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真是太漫长了。虽然他之前在葬仪社就是做类似的工作，但统领全日本的军队仍然十分劳神费力。

“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吗？觉得我们活不过明天了？”涯问。

“你以为今晚为什么这么安静，大家基本上都在和自己珍视的人一起享受最后的时光。”

涯不愿意让明天真的成为末日，虽然他的办法或许很荒谬，太过想入非非，经不起仔细琢磨。可是，就因为这念头太大胆，它才有可能成功。

达特的话再次回到了他的脑际。是的，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涯抬起眼望着四分仪，他的凝视穿透了四分仪，让四分仪着凉似的打起哆嗦。可是，他脸上也有恐惧，仿佛在寻求帮助却不便开口。

“你说过站在我这边，算话吗？”

“当然。”

“把起源之石拿来，我要用它换件东西。换那个可以让我们胜利的虚空。”

“你确定？起源之石可是消灭启示录病毒的关键。”

“我一定会把它夺回来，现在，我别无选择。”他理解自己的行为会有多么危险，而失败又意味着什么。

涯望着四分仪的双眼，而他完全能理解这种苦痛的抉择。他们的手下意识地紧握在一起。涯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放手，但此时此刻除了守护日本以外，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了。

达特沉思着。涯清楚地知道，他的思考只是在装模作样。

“我对起源之石没兴趣，不过修一郎应该很想要，所以我就收下吧，”达特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讽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不借助我的虚空，你们不可能活下来。”

“你同意了？”涯说。

“没这么容易，起源之石是修一郎想要的，我么，比较想要你的虚空。”

涯有些犹豫。

“我开始不耐烦了，”达特说道，“我不认为你想让我不耐烦。你说呢？”

涯皱皱眉，说：“如果你愿意，就拿走吧。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当然，这是一句谎言，他和达特都知道。达特微笑着，飘向他。

涯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冰冷的双手抓住了他的心脏并不停地挤压揉捏。他用双手抓住胸口用力按压，试图推开刺穿他身体的痛苦。

“我不得不说，我对我们的——合作关系非常满意，这似乎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达特拿着他的虚空，显得心满意足，“要知道，如果你需要我的虚空，我会随时出现。当然，我也可以随时毁了你的虚空，要你的命。”

涯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房间里的空气刚刚变得可以再次呼吸一样。

“你不要妄想可以夺回它们——起源之石和你的虚空。人类无法阻止我的行为，因为授命于我的乃是星球。你不过是一介异端。好了，用我的虚空，去打属于你的这一仗吧，你知道该怎么打仗。”达特说。

联合部队组成了楔形阵，发挥出令人胆寒的强大攻击力。就在抵抗者阵列核心处的战士们徒劳无功地想要遏制楔形阵的时候，敌人又在阵型两侧投入加倍的军力发动猛攻。佣兵们手持突击步枪冲入岔道，分为两组，各自对付左右两面的散兵。阵型已经被破坏的士兵们纷纷遭到了屠杀。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破这个阵型。现在他们正朝着下一个目标进发，在如今的队伍规模下，他们的自信已然爆棚，几乎是咆哮着向前冲，生怕别人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机甲击碎了士兵的头颅，或是用尖刺穿了他们的胸膛和脊背，他们常常一次抓起一两个士兵，将他们扔上高空，再抛进联盟的队列里。这些士兵成为了敌人的抛石，自身难逃一死，可又会对他们的同伴造成伤害。

敌人前进的速度迅速加快。现在局势已经越来越明确——联合部队正在将抵抗者联军切割成两半。没有人怀疑，今天将是敌人取胜的日子，而日本终于快要彻底沦亡了。

阴霾的天空与初升太阳的灰蒙蒙阳光的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就荒凉不堪的大地更显阴郁。然而，正北方向却泛起了一道柔和而悲凉的光，就仿佛月亮，或是另一个太阳正从那里升起。

简单地将那种光芒形容为蓝色，事实上对这绚烂繁复的色彩来说是一种侮辱。天蓝、钴蓝、蔚蓝，以及独特的冰霜之蓝，在涯周围勾显出了灵动的层次。致命、危险，并且辉煌的光芒。

所有人都几乎无法相信眼前雄壮的奇景。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动作，绷紧身心，如箭在弦。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能听到的只有海鸟的尖叫、海浪的冲刷，以及敌人们不安挪动时发出的吱嘎声。

痛苦、狂怒和嗜I血的呼喊全部消失了，沉寂最终被一阵声音打破，那声音足以让血液凝固，寒毛直竖——箭矢破空的尖啸。

涯的心咚咚直跳。他既不害怕也没感到高兴，但是他就在这里。他警惕着这种激动，但四肢还是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他不是脱离了自我就是回归了原来的那个自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算脱离还是回归。

他将达特的虚空——十字弓高高举起，向敌人释放出一波能量，形成一道闪光的利箭，挡住了那些落下的导弹和冲来的敌人，将一切崩碎成粉尘与颗粒，散落在地面上。

随之而来的能量反震痛苦地传遍了他的全身。

但这一击击垮了超过八成的敌人，剩余敌人只能落荒而逃。

涯英姿飒爽，却丝毫没有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英俊的脸和平时一样严肃，但却比印象中更加苍白。他想要做的斗争已经结束了，他已经打出了自己的拳头，可是还没赢得任何东西。至少现在还没有。

“我很惊讶你没有阻拦他，”茎道修一郎说道，“他只身前来，应该直接抓住他。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会在我们的‘劝导’之下同意成为亚当。”

“别把我看得和你一样残忍啊，修一郎。”达特控制着气流，让它们把起源之石送到了茎道修一郎面前。

“我真不敢相信，”茎道咕哝道，“我以为他死都不会把起源之石交出来。现在来看他还是太蠢了。”

“你真的认为他蠢？他是确定就算把起源之石给你，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樱满真名的碎片不全，你无法用起源之石引发启示录病毒在全世界的爆发，”达特说，“如果你想要利用它和那段旋律加快发病，他们也可以用楪祈的歌声来抵消。所以，就算有了起源之石，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惊人的说法让茎道修一郎陷入苦思，好一阵儿没有说话。

“那么，你要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茎道问。

“或许你跟大多数人一样，一直把我当成人类的主人。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们只不过是守护者，以上面授予的职责行事。这个职责说起来很难描述，你或许最好把我当成助手。我会帮忙把新的、美好的事物带到世界上来，包括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