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死回生（下）

冬天才过初春的兔子一天可以吃六顿餐就像是此时的柳因偷偷摸摸端着斗大的碗刚喝完粥急忙把碗筷清理干净，挺着大腩肚最近几天她特别能吃却不敢让婆婆发现饶是如此也被骂成是潲水桶吃点东西就像是做贼似的。

　　午饭过后天晴无风，瞧见王二娘走出门她不知怎么的特别想吃汤圆，想法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屯下家家户户都是以玉米为主食米面是稀有的食材用来招待客人的能吃上的人家不多，眼尖的柳因在王二娘开柜时有意无意的瞟到一眼，心下打起了主意，垫起脚尖缩着手柳因缓缓拉开木柜用青花瓷碗刮上半层米面后将一切回归原位，连布上的褶皱都未错乱半分思绪缜密致极在扣出二两引子糖这东西主要是由红糖做成。

　　加水和面羊角揉，很快鹅蛋大小的粑出现在柳因手中，揪压放馅捏搓下锅她心里碰碰直跳时不时的看向掩着的门外生怕被谁撞见。王二娘出门想找乔寡妇拉拉家常不曾想她没在家，于是只好原路返回她凑前一看屋门紧掩当下嗅到丝猫腻悄悄靠近发现柳因在厨房里偷吃“嘭”的一脚踢开门她跳起大叫一声“呸。”

　　揭开锅柳因想尝尝熟没熟夹起颗汤圆放入口中，“呸”的一声大叫吓得她大脑空白未嚼的汤圆整颗滑下掐住她的脖子顿时摔倒在地一尸俩命。

　　王二娘急忙从地上将她扶起掐了半天人中才发现柳因没有了气息心跳“来人啊，出人命了。”一夜之间刘家挂满了白绸，门上的囍字都还未被风霜洗破，刘青飞上云端的心瞬间跌倒低谷眼前一黑不醒人事。柳父瞅着白绸缎盖着的女儿才想起此生还未来得及对她好，眼看女儿就要熬出头了“我苦命的闺女啊！咋就这么走了，你睁开眼看看为父，为父就在你身旁呀！”泪水滔滔不尽连绵不绝像是开了闸似的不料柳因真的就睁开了眼刹那间鸡飞狗跳。

　　柳因死不瞑目的消息弄得犄角旮旯的屯里人心惶惶纷纷在门外丢了个倒扑的碗生怕她找上门来索命，纸钱一沓沓的往外堆一家比一家高，最怕的还数屯上梁老三家十里八乡的跑去请先生却没有一人敢接这个活儿，子母同棺可是大忌，外加死不瞑目他们就更怕了，最后全村出马把元湾的张先开一家七口五花大绑抬到柳家。

　　张先开是风水先生专门给人看坟地也兼职搞些门面功夫，因为惨死之人的活计他都感接所以名声很是响亮更有人听说他启棺曾挖出过血尸而安然无恙明里暗里的称他为张半仙，今天他在门口蹲着吃面端着碗刚喝口汤，碗还没放下身上便被人用麻绳捆绑了四五圈准备叫喊嘴忽然被塞住他是满头雾水，妻子老父儿女连看家的大黑狗一道被捆上带着这是要抄家的节奏，待到刘家看到大着肚子的柳因他也十分惊讶这女子咋不闭眼呢？他以前就听说过，今还是头一遭撞见这事。

无论他给柳因合上几次眼她马上就会睁开像是大活人似的，身体却已经凉透“死几天了。”柳父抬起彤红的眼道：“三天。”张先开撮撮手哈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准备两口棺材一大一小套棺先放好，四天后在选地儿装棺下葬。”

　　敲锣打鼓点白烛刘青醒来又哭晕了过去四天之后张先开让人找来一副担架抬起白绸盖着的柳因，并吩咐他们自己感受哪边重就往哪边走，另有两人一男一女一阴一阳手各捧香炉向西而行三香时过后而定，待到一处山丘下最后一支香燃尽众人开始挖墓，此地山青水秀倒也能算是个好归宿不久墓就挖好就差入棺封棺下葬“把尸体倒竖起来。”尸体倒挂在过梁木上脚栓白绸，张先开老酒喷在掌心“啪”一掌打在穿着寿衣的柳因背上清脆婉转如拍水面，这叫做倒排背是乡村对死而不闭眼之人的一种习俗，他还是第一次用“啪”又是一掌，最后一掌张先开牟足了架势“啪”柳因的口中飞出一颗汤圆顿时咳嗽了两声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刘青醒来听到妻子即将下葬顾不得伤心恩爱一场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度过，起身跑去说什么也要送她最后一程却听到妻子咳嗽两声别人怕他可不怕，那是他妻子当即上前把柳因放下发现她有了呼吸不经喜极而泣，他抱起柳因就往回赶把沿途之人吓得魂飞魄散，众人面面相絮守着俩副空棺材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王二娘站在门口逢人便拉着说自己如何如何伤心难过，见到刘青又把柳因的尸身抱回心里咯噔一下坐在地上。

　　柳因醒来发现自己站在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水面上风声呜咽耳边突然如炸雷般的响起两声婴儿的哭喊，顿时间狂风骤雨波涛澎湃水雾弥漫浪头之尖显出两婴儿她踏浪而行向风口浪尖赶去眼看就要将婴儿抱入怀中一条贯穿天际的舌头向她袭卷而来把柳因甩开千米之外，柳因再次赶来依旧如此千次百次她还是奋不顾身的赶上风口浪尖就在此时一张浩若天地的脸向着她压下其上挂着一条血红的舌头，柳因只看一眼便被摄住心魂只见那浩瀚的脸又渐渐远去没有一丝情感白色如雪覆盖天地的帽中央写着个巨大的“敕”字她不认识却记了下来一把抱住婴儿这片天地恍如青烟化扇。

　　当夜柳因醒来诞下一儿一女，所有人丧事还未参悟透就糊里糊涂的又吃上了喜酒，家家户户门前的那堆纸钱都还在风中翻飞偶尔飘到众人口中被大骂晦气，那天之后王二娘大病一场病好后在也不敢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每每见到柳因就像是耗子见到猫似的，此事当时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都道是一桩奇谈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无人识字的屯下柳因记下的“敕”字成了未解之谜旁人三三两两的问起她就三三两两的回答最后添油加醋就成了这般模样。

　　时间穿梭岁月无痕这件事也被无心之人忘了去，六十岁的刘青老眼昏花只剩下口前牙依旧笑得合不拢嘴总是说他娶了个神仙逗得年轻人哈哈大笑“老不正经的，在不回来我锁门了，你今晚就给我睡马路去。”刘青焦急的下坎“等等，等等，我马上就来，不是还有点没说完吗？”他走到门前被柳因踢了一脚“说，你接着说，都说了些什么也摆点给我听听。”面对柳因的强势刘瞎子一向都是装疯卖傻“那是他们说的，他们说今天晚上要下雨。”柳因看着已有淡月的天空打他背一拳道：“瞎扯。”

　　当夜就真的下起了大雨窗外电闪雷鸣刘青睡下，柳因想起鸡圈还没盖上却不敢独自起身叫了几声瞎子刘青没有反应，她伸手去摇无论使多大的劲都没推动半分，无赖的只好擦燃火材点上马灯孤身前去打开两扇一寸厚的门板风雨入门她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大水面上屋外巨浪涛天一条贯穿天际的舌头再次垂下拉起屋子就向深不见底的口中卷去，柳因怎么都推叫不醒瞎子在一个屋子破碎的空档上抱着刘青却被他坠下深不见底的水中，刘青开始在水中挣扎她却没有感觉，在刘青快要撑不住之际她吻上了他的唇两人共用一口空气鸡叫声传来一切就如是梦幻泡影悄然而逝只留下她亲着的刘青，刘青醒来看着亲着他的老伴不解的问到“大清早的你干嘛呢？”柳因拍他一巴掌“你去喂鸡去。”刘青摸着嘴慎慎出神嘴角挂上了丝微笑。

　　十年后的深夜柳因和刘青双双睡下梦里没有滔天骇浪那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纤纱红衣木油伞，千金难换轻步摇，柳因打着红油伞向村外走去今天她出嫁，发现一人睡在她家门前的樱桃树上被雪覆盖着，猜出定又是刘瞎子被打了，刘青从树上坐起看着柳因樱桃树下雪影如飞狐他头上的花菇朵悄然绽放口中喃喃道：“美，真美”快到村口的柳因忽然停下了脚步，红油伞从她手中滑落泪水打湿了她的婚裙猛然的转身红衣翻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柳因向着树上的刘青跑去和他坐在一块问出了此生最想做的绝定“我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刘青怜爱的拥她入怀“好，我娶你。”樱桃树上一朵接一朵的花恣意绽放，在这冬季开出了前所未有的春景。

　　凌乱的钟声打破了乡野的寂静，在这无人知晓的地儿一时之间去逝了俩个老人，儿女的紧赶慢赶也见不到他们的最后一面，只留下他们已经听不见的哀嚎，秋风萧瑟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入了儿女的心扉落入了乡间的情怀，落入了山清水秀的一座坟墓，爱还在延续那是唯一一个能让世间变得更美好的字眼，也是唯一一个让生命充满色彩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