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路（四）

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只兔子离开了，魔尊目光又一次暗淡了下来，坐回尊位，他一遍遍抚摸自己手上那道浅浅的伤口。一个简单的愈合术便可回复如初的伤口，他却不愿意去修复，看着鲜红的血液一点点渗出，心里的伤口更加鲜血泊泊。

我当真让你如此厌恶啊。

举起酒樽，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麻木的机器，一杯一杯，只想让大脑被酒精麻痹，这样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吧。

可这几百年的孤寂，没有了她，酒量倒是练出来了。明明清醒着，却又好像醉了，又念及留梓池的宿醉，念及曾经她眼里真实的含情脉脉。

大概是真的醉了。

锦觅从魔侍的手上逃脱，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忘川河边。

彼时，她隐隐觉得凤凰已经认出了自己，那一口下去，嘴里沾上了他的鲜血，却感受不到一丝因疼痛而泛起的抽搐。

她只看到他的眼底温柔一霎那的闪现又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寒意。

“给我用三昧真火烤了它”久久的回荡在锦觅耳边，她曾经最明媚的火神殿下一句话，将她冷得瑟瑟发抖。

就在锦觅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之时，魔侍手一松，恰巧容她逃脱。奔跑之时，她听到那个人传来了一句：“算了，不必追了”

凤凰，杀我，都让你鄙弃了吧。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铺满了脸颊，她把那个天界最明亮的少年生生地逼入魔道，从此与他数万年来守护的家园尘归尘，路归路。

忘川河水中依然透出幽冥的低吼，而淌过了一次，已然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变成什么样，她都不怕，她怕的是那时四处寻他都不见的绝望。

好嘛，曾经他天地之间毫无惧怕之物的胆色到了自己身上。

但我也不怕你的心思。

你就算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要说唯一惧怕的就是你的心思”

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的心思，

我又何曾能掌握的了我的心思呢。

忘川忘川，回首相忘已成川。

凤凰，让我再最后看看你吧，既然你连杀我都不屑，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锦觅又一次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这次，她循着气息找到的，是魔尊的卧房。室内与其他人，只有他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似是醉了。

锦觅于是现出真身，轻声步至魔尊身旁，睡梦中，他眉头紧锁，不知在为谁神伤。咬过的伤口，血已止住，锦觅瞥见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又给他带来的伤口。

“凤凰，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声对不起到底在说什么，从她第一次上天界，就一直让他受伤，为了自己，他甚至不顾灵力尽失的风险，而自己……

几百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真实地触碰到他，这最后一面，她很满足。

整欲离开之时，她听见魔尊突然嘴里发出声音

“水…水”

“什么，你要喝水吗”

“水…”

“我去给你拿”

一霎那，天旋地转，还没等锦觅起身，他已欺身而上，干燥的唇舌覆上了另两片薄唇。这气息他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身下人初时愣住，然后开始挣扎，遂收紧了双臂，加大了手上钳制住她的力道。他的吻逐渐粗暴，两人的衣襟逐渐凌乱。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这温柔的陷阱，无力挣扎，只愿天荒地老。

身下人不再抗拒他的动作，小手试探地向他伸，猛然触及了他最深的那道伤口。一阵疼痛，他猛地被拽进了现实。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了她连性命，尊严都可以舍弃。

他要结束，结束自己被她的囚禁。

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姑娘低低地喘息着。双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

身下的姑娘却猛地向上，堵住了他的嘴。

灵台又一次陷入混乱。

他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这个狠心的女子居然会主动亲吻自己。不真实地让他想到那最让他痛彻心扉的三年。

你骗我的技术越发高超了。

也越发，让我难以抵挡了…

被动再次变为主动。

他不在满足于在双唇之间游走，

面前的美好向他尽数铺开，他已经忘了计较这究竟是不是一场骗局。

只想一直这样沉沦下去。

直到她用残缺不全的声线不断地不断地对他喊着：“凤凰，我爱你”

眼泪，在几百年的干涸之后，突然喷涌而出。

锦觅，你知道吗，这声“我爱你”，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多久。

等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一日比一日更加爱你。

“锦觅，我爱你”

又逐步吻上她的唇，两人的咸湿混在一起。

现在，哪怕你的言语依然只是个骗局，我也不会，不愿放你走了。

如果真是个骗局，那就骗吧。

哪怕你现在从身后拿出一把刀再一次刺入我的胸膛，我也认了。

反正，拿不拿，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