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倒在东海之东折颜上神的十里桃花林里,折颜将我救醒后大是感叹:“我瞧你们九尾白狐一族的情劫怕不是都落在了你们两姐妹身上,你五姐当年历劫,跳了一次诛仙台,又失了一双眼睛;你如今历劫,跳了一次临渊台,我观你面色不好,身子也虚,到底是怎么了?”
临渊台上绝杀之气太甚,毁了我些微记忆,我的脑中略有模糊,但至伤的那些还印得十分深刻。
怎么一回事?一场劫数罢了。
我对折颜道:“我被他封印了记忆、法术,丢到洞庭湖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折颜说我这些年来的经历,只道了句,“历了场劫。”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便全然带过了我和润玉这三生三世的爱恨纠葛。从此以后,再没有凡尘孤女夙谧,那不过是青丘之国白止帝君的幺女,青丘东荒女帝白清上神历的一世情劫。
既然如今情劫已渡,那便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折颜叹了口气:“如今你该晓得回头了吧?”
“是啊,如今晓得了。”我笑了笑,“我记得你这里有一种药,吃了就可以把想忘记的事情全忘干净?”
折颜挑起眉头来:“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伤情。”
伤情是句实话,幸得只有须臾数年。
眼前热气滚滚的汤药极是氤氲。
我一饮而尽。
润玉,你当然带来过欢乐,也引起过痛苦,只是,这次我想,把那些该忘的、不该忘的,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折颜替倚在桃枝上睡着的我搭上一件披风:“待业火烧尽,桃林不在,还会再有花开。丫头,愿你梦醒时分,又是青丘好时节。”
斗姆元君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从前我不懂,只觉得佛法精妙绝伦。如今却懂了——
润玉,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上,我见过你;但是,花灯节会,璇玑宫中,洞庭湖畔,临渊台下,我放过你。
你我之间的爱恨纠葛,都是你在主导,而我只能追随。前两次都是我看着你走,这次让我先走。
——
布星台
润玉一步一步走向满天繁星,手中的九幽昙在他手中渐渐枯萎。
他是知道九幽昙的,只要以灵力浇灌,只要浇灌灵力之心意不变,便可常开不败。
他不知道此刻该露出何种表情,当他在九霄云殿外久久等不到夙谧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事。仙娥匆匆跑来,一把扑倒在地上,口中却喊着:“陛下!天后……天后娘娘跳下了临渊台!”
众仙一时哗然,只他一个人望着那腾起的金芒镇定不已,轻轻呢喃了句:“她回来了。”
九幽昙谢了,他爱着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用灵力护着九幽昙,却再也无法让它重新绽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天的繁星,他开始思念谧儿了。
他爱谧儿,可是力量不够强大的他无法保护她,当他可以保护她的时候,她却已经离开了他。
他面容平静,心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将疼痛堂而皇之挂在脸上的,即便没挂在脸上,那痛也是一分也不少的。
——
青丘东边市集上,白浅正带着阿离和迷谷挑枇杷。
贩果品的小仙们甫见她都停下手中活计,恭顺地唤声姑姑,很知礼数。一个卖松子的松树仙见了她,问了句:“姑姑,近日怎么不见小姑姑了?”
“她向来行踪不定,许是在折颜那,也许是寻她未婚夫去了吧。”白浅道。
“我一不在,五姐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从十里桃林而来,身后跟着照旧一袭玄衣的仲尹。说来也巧,我一出桃林,就遇上仲尹了,于是二人一路结伴回青丘。
今年枇杷丰收,一摞一摞垒在竹筐里,呈于市井上,煞是可爱。看得糯米团子欢天喜地。
白浅见了我和仲尹一道:“你前些时候不在,我和四哥还担心你出门一趟遇上喜好美色的妖精,将你给劫走了,还为仲尹担心来着。”
我还未开口反驳,就听见仲尹笑着道了句:“五姐多虑了,这四海八荒这么大,还没有哪个敢劫我的人。”
白浅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白了她一眼:“可得了吧,我这一场劫渡的,竟是连什么都不记得了,怪没意思的。”
白浅好心劝了句:“你既选择忘了,那便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还记起来做什么?”
我点点头:“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