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牌弃子

　　不过只是一夜的光景，再见柏氏，台上的戏子就变成了常在小主。便是后宫里恩宠起落从来都是常事，可皇后也没想过承乾宫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皇后强撑着笑脸受了柏善音的叩礼，无视底下嘉贵人、仪贵人还有几个常在答应或疑惑、或思虑的各色神情与面面相觑，让宫女将新晋的怡常在给扶了起来入座末位。

　　她转脸望向左下手端坐着悠然饮茶的青桐，忍着气肃声道：“本宫今日始知，贵妃原是个急性子。”昨日白天才见过，到了晚上便送到乾清宫龙榻之上了。

　　青桐微微一笑，即便现在长春宫里自己一系的除了自己和柏氏，再无旁援，却也丝毫不慌。她悠悠道：“谁该得，谁该失，旁的人是拦也拦不住太久，帮也帮不了太多。个人有个人的命数罢了。”

　　她可没花什么心思，只是柏氏自己有本事能挣出前程来而已——刚侍寝就被封为了怡常在，李玉来宣旨的时候，她又何尝不觉惊讶。

　　皇后被气得一堵，却也不好当庭发作。只得当没青桐这个人，不咸不淡地训诫了柏善音几句，便丢开手转头问候起嘉贵人与仪贵人一流了。

　　柏善音本是新宠上位，合该是今日的话题中心，皇后却几句话将她的来历一笔带过，之后再不理会，将人晾在那里。柏善音养气功夫再好，这下也羞窘地脸颊微微泛出了粉色。

　　青桐见她如此，一边暗叹到底年纪小气性大，这样的小手段也能被气着；一边却又不得不为柏氏出头，挡住皇后的下马威，争下这一口闲气。毕竟在来长春宫之前，青桐已经在承乾宫里受过柏氏的礼，接纳了柏氏的投靠效忠。总不能刚受了人家的礼数，就撂开来不管，教人平白寒心。

　　青桐轻咳一声，朗声询问皇后道：“皇后娘娘，怡常在的身份算是从此分明了。只是因着怡常在住在臣妾宫里，臣妾不得不再多一句嘴问个清楚：怡常在待会儿是否要随您去慈宁宫，还是要由臣妾领着去向太后请安？毕竟怡常在从前也是受过慈宁宫的照拂，就算位分低些，但既已见宠于皇上，也该去磕个头聊表寸心才是。”

　　皇后面色瞬时难看至极。

　　众人一时间俱都陷入了极为尴尬的沉默。领着新晋的嫔妃拜见太后，这是皇后的职责，亦是独属于皇后的权力。宸贵妃这样问，几乎是硬逼着皇后应下这件事了。

　　皇后紧盯着青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乌拉那拉氏，你乱了尊卑。”

　　青桐面上也殊无笑意，丝毫不避皇后的目光，冷嘲反问道：“臣妾不知僭越在何处？还请娘娘不吝提点。待您指出了，臣妾立刻回去翻阅大清律和大清会典，将那一条抄颂万遍，以赎己过。”

　　“你——！”皇后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领着新妃拜见太后确实是默认属于皇后的权利，但那从来都只是约定俗成，而且是满人进关后逐渐学习前明富贵人家妻妾尊卑的约定俗成。

　　在关外的时候，在多妻制度的影响之下，嫡妻可能同时有数个，正侧室尊卑关系模糊，一宫之主、一院之主有权管辖同住的格格侍妾。虽然入关后新的礼制形成，嫡庶正侧分明，但像新妃必得由皇后领着拜见太后这样的日常小节却是没有明文规定记载于册的。

　　何况柏氏的确曾受慈宁宫照拂，她要去慈宁宫更不止是新妃叩拜太后这一层意思——太后将柏氏放到了承乾宫，如今成了皇上的嫔妃，承乾宫之主理应给太后一个明确的回复.......

　　皇后暗恨。她若当真要追究此事，只怕就连皇帝和太后知道了也会说是她太过较真，怀疑她是要为一句话就为难承乾宫的人，那她此番自禁足解后做的诸般贤良忍让功夫便俱都成无用功了.......她原是一时被气得狠了方才按捺不住，现下冷静下来却只觉不值。

　　她正进退维谷之际，一旁的嘉贵人见她陷入窘境，眼珠儿一转，忙起身笑着打了个圆场，“哟，怎么话赶话地说到这份上了。”

　　嘉贵人她转身笑对青桐道：“贵妃娘娘，您怕是听岔了皇后娘娘的话音！皇后娘娘刚刚是在说‘乱尊卑’，怎么就被您理解成‘僭越’了呢？皇后娘娘的意思啊，其实不是指您僭越——”她拖长了声调，斜睨了柏善音一眼，道：“而是指怡常在的封号太淆乱了。”

　　她顺手将坐在身边的仪贵人拉起身来，先是指一指仪贵人，再是指向柏善音，道：“这里已有一个‘仪了，如今怎么又多出一个‘怡’了？”

　　“您这般挂念着自己宫里的人实在教人感佩，可仪贵人从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啊，难道皇后娘娘就不能心疼心疼仪贵人了吗？就不能为此问一问您，缘何又捧出个‘怡常在’了呢？”

　　嘉贵人这一番唱念做打为皇后解了围，将其捧成了为旧仆鸣不平的顾念旧情之人，皇后的面色霎时好看许多。

　　正想要依着嘉贵人的话宽慰一脸懵然的仪贵人，顺势将戏做全，却听见青桐冷笑出声。

　　青桐也不理会嘉贵人，而是直接望着被拖出来做挡箭牌的仪贵人，问道：“仪贵人，本宫知道你和嘉贵人一向交好，姐妹之间亲热得很。想来她的想法同你的也差不离多少了？那本宫问你，你可是觉得皇上“钦赐”给柏氏的封号，委屈了你、薄待了你？皇上是否应该先考虑你的想法，再来做出决定要不要封妃纳嫔？”

　　仪贵人被嘉贵人拉出来，还正是一头雾水尚未明白过来呢，陡然听见宸贵妃这样的诛心之问，不啻于头上响个晴天霹雳，要将她劈得粉身碎骨。

　　她如何敢认下这样的诘问！但一时间又惊又怕，又怒又怨，心里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仪贵人急得忙抬眼去看皇后和嘉贵人，皇后却在青桐的诘问里反应过来嘉贵人的话里有怨望之喜，忙着摆脱自己的嫌疑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着她；嘉贵人却也是脸色青白交加，不意自己原是要讨好皇后却自己失脚被人抓住了把柄，还把仪贵人埋进了坑里，下意识转过头去不敢看仪贵人。

　　仪贵人不可置信地软倒在地，心下既震惊凄然，又惶恐畏惧，却又急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五内翻滚，胸口憋闷，侧身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