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饥画饼

青桐留着她拉拢她，一是为了往后对上皇后时，有人冲锋陷阵不必再自己出手；二是为了不要让后宫的势力割据太过失衡。这样一枚好棋子，青桐实在不想教她废了，影响之后的布局。

她只得道：“皇后暗地里折磨了你快八年，这些年里你自己身子吃的苦受的罪，你自己清楚。如今你若是和她拼个鱼死网破，不反倒是给了她一个痛快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如慢刀子割肉诛心来得解恨？难道你对自己的仇人，竟是这般的仁慈吗？”

慧嫔闻言若有所思，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你说的不错。这世上，自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她断了我的指望，把我像个傻子似的戏耍了那么多年，那我也该让她尝尝惶惶不可终日、日日担惊受怕的滋味。”

她望向青桐，嗤笑一声：“不过也难为你忍得住，还来劝我。”

“我有什么忍不住的？”青桐反问，她道：“我从未想过凭一己之力，就能将大清国母拉下凤座，也没有冲动到想着拎起一把刀就去杀了她的地步。毕竟连皇上都能继续容忍自己的枕边躺着一条毒蛇，何况于我。”

“皇后的曾祖哈什屯，于顺治年间加封太子太保；祖父米思翰，于圣祖朝平定三藩时活活累死在了任上，因死于王事加封太子太保；她大伯马斯喀随圣祖亲征噶尔丹；二伯马齐历相三朝，累封武英殿、保和殿大学士，加封太子太保，为满洲首席大学士；三伯马武做了五十余年的领侍卫内大臣，统领禁军，是两朝天子近臣，世人皆以太尉尊称.....单单本家便有二马吃尽天下草，更不必说富察家其他支脉所出的英才。这累世煊赫之族，远胜当年的佟半朝。”

青桐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对皇后的警惕，毕竟皇后本人再如何愚蠢鲁钝，但其身后的家族势力之强盛，就足以弥补她身上的一切不足了。她一字一句清楚道来，既是警告慧嫔，也是提醒自己，

“废后从来是失德之举，而废当今皇后更是极有可能动摇朝纲。得不偿失的事情，谁会去做？”青桐凝视着慧嫔，缓缓摇头，道：“至少皇上不会。”

慧嫔眼神忽明忽暗，沉默下去。

青桐见她已明白过来，便收住了话头不再言语。话已经说了七八分，她两人不过因着同一个仇人由利而聚，表明了真诚合作的态度，剩下的二三实在也不必说尽，相反，真要突然地掏心掏肺了，反而容易生疑。

她话锋一转，向慧嫔提起另外一桩事来：“因为皇上和太后都先后向富察家和宗室表明过态度，所以冬至大宴皇后未曾出席之事未曾掀起轩然大波。可富察家终究底蕴雄厚，断然不会坐视皇后长久失势，那些自诩维护正统的御史言官也绝不是吃素的。”

“我知道。既然此次动不了她，那放她就是迟早的事了。”慧嫔咬牙道。

青桐点了点头，道：“数数日子，如今小寒已过，将至腊月初八雍和宫赐粥之日，再过不久又是腊月二十三坤宁宫祀祖祭灶的日子。这两桩需要皇后出面的大事现摆在眼前呢，皇上再生她的气，也不会在这两件事儿上赌气，闹得人心惶惶的。”

雍和宫腊八赐粥不仅面向宗室大臣，还要遥赏封疆大吏、赐予京城百姓；坤宁宫祭灶，更是需要帝后同入坤宁宫敬献黄羊、酬神祭祖。——这两桩‘上承天命，下安民心’的事情，皇帝是绝不会让她来代替皇后露面的，毕竟再如何位同副后、温淑贤良，到底也比不上皇后来的名正言顺。

“皇上才下令关她多久，便是真为了这两桩事放了她出来，这么自打嘴巴的事，心里也不会太痛快的。”慧嫔沉默了一下之后恹恹地说。

“就算私底下大家都知道皇后是被禁足了，皇后明面上到底只是‘病’了。如今病愈，出宫露面也是应该的。只是看皇上的意思罢了。皇后的‘病’好或不好，也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我瞧着如今你有子自然万事足。明明和我一样恨着皇后，偏还这么畏首畏尾，豁不出去。”慧嫔愤愤，却也无可奈何。

她只道：“只可恨我倒霉撞上了白氏，禁足宫内，竟半点也无法子，只得眼见长春宫东山再起万分得意。”

慧嫔自己何尝不心虚！谁做的事谁自己心里清楚——她的确派人在玫贵人的饮食里动过手脚，而玫贵人那一撞后会那么快就落了胎，或许也未必不是那些朱砂的原因。所以，她才会在皇帝为玫贵人落胎之事降下惩罚时咬牙忍了，就为了这桩事最后的基调是落定在意外和她鲁莽导致的误伤，而不是追根究底查到朱砂上头去。

青桐对慧嫔之言也不以为忤，更不知慧嫔心里是如何地百转千回，只还需慧嫔出去与皇后斗上一斗，想着也该喂她颗定心丸,便道：“皇上难道还会真为了玫贵人一生都不再见你了？若是真的，你还会是这咸福宫的主位？降了两级罢了，抵了小阿哥一条命，已经足见你圣宠优渥了。”

慧嫔若有所思，面上惶惶之色去了不少。

“她是快要出来了，有何后手尚未可知，但总归是皇后是假病真禁足，而你是真病假禁足。哪个更得皇上怜惜，你自个儿心里有数。”青桐站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生调理身子。至于你打算何时走出这咸福宫，自己心里掂量着办吧。想明白了，就派茉心递话出来，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便转身出了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