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牲五鼎

如懿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听劝的人呢。她心里自有一杆秤，衡量是非对错；也存着善恶好坏的标尺，忖度着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就不由带出几分来。

就正如青桐心里对她的评价一样：乌拉那拉如懿的确是一个善心的好人。但人善被人欺，她这样的性情在后宫里生存，就好比是离水之鱼，一直活不自在，最终活不长久。

青桐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不欲去戳破。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从没指望着能把如懿的性子给掰过来。只要如懿别在布局行事时拖自己的后腿，那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到底也无伤大雅。

她吩咐茕岚派人去小厨房传了膳，止了先前的话头，只引着二人往东次间的暖阁里说话。

茕岚很快领着摆好了午膳，三味烧碟、蟹黄鲜笋、千层脆耳、灯笼虾仁、珊瑚雪卷、三鲜扒鹿脸、罗汉两吃虾、玫瑰樱桃肉......色色精美可口，又照顾了三人各自的口味。

如懿心里存着事，自然是山珍海味在前也觉难以下咽。好在她虽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了箸，却也沉默地安坐着，陪青桐用完了午膳。

青桐在永和宫费心劳神地耗了那么多精力，早就饿了，见状也不管她，自顾自用得香甜。唯独海兰瞧见她这样，也觉食不知味起来。

青桐瞧见了也不言语，安心用完了一小碗胭脂米饭，示意撤了膳桌。领着二人落座窗边的软榻处，方才道：“旁人那儿多是早晚两膳，午膳都是可用可不用的，中间再加两次克食点心就是。可我这儿不一样，一日三餐需顿顿不落，点心倒是少用，便是皇上来了也少不得随我的习惯。”

海兰道：“也是因为姐姐小厨房里的手艺是一等一的，荤食鲜蔬，样样都好。”

青桐笑笑，只道：“日子过得快，这秋日过半，眨眼离入冬也不远了。这时节，自皇上、太后开始，往下数就没一个王公贵族不进补的。御膳房除了药膳，就是将下头猎来敬献的野物儿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儿地烹制，偏我不爱吃这玩意儿，觉得不如驯养好了的能入口。”

海兰颔首道：“姐姐想的自然不错。这且不说味道吧，驯养好了的东西没毒没病的，连皮子上的蚤虫也少见。不止落胃，而且安心。”

青桐对海兰一笑，道：“你这话说得很是。远的不说吧，先帝时，这京城里就有好几位王爷贝勒秋狝时不知节制，各色野物儿的肉不拘生熟配上鹿血酒就用了，还自诩不落先祖颜面，非要在先帝面前显出八旗男儿的豪迈本色来......也不知他们是听谁说的先祖在关外时的旧事？啧，到头来，却是各家王府里都急着往太医院里请太医出诊，得了个进补太过反而亏损了身体元气的结果。”

如懿听了摇了摇头，这桩事她也知道。她道：“也是那几家恩宠渐稀，急着出头。只不过走错了偏门路子罢了。到最后还被先帝训斥。倒是那些格外显得持重的几家年轻儿郎入了先帝的眼，不是提早入了各部任笔帖式历练，就是补了侍卫的缺入大内御前行走。”

海兰倏地望向青桐。她不知这些旧事笑谈，此刻听了，却是灵光一现，若有所悟。

“也不想想，关外的日子和关内能一样吗？”青桐回望她，意有所指地笑语道：“养尊处优了这许久，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磋磨。富贵日子过久了，还轻狂起来了，脑子都不肯动上一动，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吃进嘴里的东西都是旁人喂什么就吃什么，那还不得祸害了自个儿的身子。自以为自个儿再享用八珍玉食，却不知早被人摆弄放在祭台上成了三牲五鼎了。”

海兰沉吟片刻，方低声迟疑问道：“姐姐是指玫贵人吗？她此番落胎，也是祸自口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