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怨昏乱

玫贵人沉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笑自嘲道：“我是个叫人耻笑的出身，连奴才也一派小家子气，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教贵妃娘娘您见笑了。”

青桐笑了一笑，转身走到软榻处坐下，不以为意道：“凡是忠心的人，本宫都高看一眼。不过说到底，奴才是你的奴才，命也是你自个儿的性命。想要轻贱了她，或是轻贱了你自己，那都是你的事儿。”

“贵妃娘娘说的是！”玫贵人尖声讽道：“我这命原是我自个儿的，我乐意将其轻贱地如地上杂草，却不知要您来多什么事——我的孩子，要生要死，怀胎十月，都该由我来定！慈宁宫摆布我就罢了，您又来为我操哪门子心！”

“杂草也有杂草的求生之法，不是吗？”青桐眉尾一扬，丽如花月的脸上勾起一抹冷似刀锋的笑意，她轻声道：“别忘了，你能进得了宫，走的是乌拉那拉家的门路。即便先帝景仁宫失势，也没碍着你那么快就找到了新主子，帮扶着你成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位新宠。”

玫贵人喉咙滚了滚，自捏紧了指节，片刻方回呛了一句：“当年乌拉那拉氏将我送进宫来，我也甘为所用。后来是景仁宫自个儿出了事，还平白耽误了我几年青春岁月。漫说是太后找到了我，即便真的是我前去攀附，我自谋生路又有什么错？！怎么，如今贵妃娘娘是要来寻我算后账了吗？”

“本宫没想过为你操心，也无谓将一笔笔的大账小账来算个清楚。”青桐悠然言道。

玫贵人冷嗤一声，强撑起半边身子，倚在枕上侧脸望去，只见青桐端坐在软榻上，一双妙目笑盈盈地望着她，好似再逗弄一只奶猫或小狗，因为毫无威胁，所以有的是闲心去戏弄。

“是了，我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真要算帐，也只有长春宫皇后娘娘、还有慧嫔，她们才够格儿同您坐在一张桌子上对簿呢。”话中提起慧嫔时，她全是不屑淡漠，丝毫没有适才在人前的怨恨。

青桐发觉了她的态度有异，侧睨她一眼，道：“不恨高晞月了？”

玫贵人闻言，清厉的眸光刺得怕人，她望着青桐道：“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杀我孩子的，不是她！”

青桐神色一肃，毫不避忌地与玫贵人目光对上，冷声质问道：“你清楚？你认定是谁！本宫？太后？还是——你自己？”

她望着玫贵人，素日柔婉而温慈的嗓音在此刻听来直如三冬冰雪般酷烈，讥嘲道：“你是想要怨恨帮着你及时止损的本宫和太后？还是想怨恨自己这个为了荣华和性命最终还是选择喝下汤药舍弃亲子的生母？”

玫贵人面色本就难看，闻言连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了。

青桐却不依不饶地怒斥道：“怎么，太后没教你瞧上一眼那个阴阳同体的胎儿吗？骗旁人说是个小阿哥，怎么连你自欺欺人起来？都封棺落土了，倒生出些慈母情怀来了？”

听着这样刻薄的话，回忆起那个身形奇诡的胎儿，玫贵人浑身陡然生寒，她一口气呛在嗓子里，咳个不住，泪水也簌簌而落。

“我知道他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她哀泣道：“可他在我肚子里呆了几个月，是我的骨血。你和太后一句话，一碗药就把他从我这儿给夺走了——”

青桐不可置信地望着玫贵人，这么一个糊涂人的伤心话，委实教她又生怒气又觉荒唐。

可笑，若非她和太后出手，那个注定活不了的孩子真留在玫贵人肚子里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胎毒恐怕早就毁掉母体，到时皇帝也会亲手了结了这个孩子。

她不否认和慈宁宫的确有所图，可出发点都是为了及时保住大人，不至于母子俱损。且若那个孩子本来好好的，她们也都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

她们救了玫贵人，反倒还落了一身埋怨。

青桐哪里肯受玫贵人的气，当即就要还回去，她讽道：“龙凤的福气和命数上天给你了，可惜啊，你没那个运道承担得起。这也就罢了，没成想你糊涂到真正害你龙凤难呈祥的仇人你不去恨，却来怨恨想要拉你一把的人。玫贵人，你若只有这个脑子，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着为你的孩子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