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世情

茉心的神色一连几变，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她已然技穷，也心知再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原是奴婢失言无礼。”她叩首道：“请宸贵妃降罪。”

“你倒是能屈能伸。”青桐随然一笑，只道：“你起来吧。也别在这儿呆着了，回咸福宫去。”

“可我家主儿——”茉心犹有不甘，膝行上前一步还要为高晞月分辩。

青桐冷睨她一眼：“你也知道这是你主子的事儿？你再得她宠信，主子间的事情也没有你代行代答的道理。即便皇上真的降罪、玫贵人要来寻仇，你出来顶缸，又够得上那个分量吗？无需再多言，回去！”

茉心脸色一白，心知此言不差。她便是在这儿跪到地老天荒、为她家主儿喊的冤叫的屈也没任何的分量。

青桐把玩着手里捏着的丝帕，凉声又道：“带句话给慧嫔，好好在咸福宫里思过，她的生死荣辱旁人是没法子插手的，往后如何且教她好自为之，自个儿修行。”

茉心脑海里灵光一现，只觉这话虽刻薄，却好似别有深意。正要开口，却被弦心一把拦住了。

弦心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觑着青桐的脸色，忙扶着茉心站了起来，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口中轻声劝道：“你还是先回咸福宫去吧。再有忠心，也不是用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的。”

茉心借力站起，也知再无话可答，只得垂首躬身朝着青桐福了一礼，朝永和宫外走出去。

青桐递了个眼色给弦心，弦心会意立刻追了上去。她一壁搭了茉心的手臂携着她一同往外走，一壁靠近茉心耳侧低声说了八个字：“同仇敌忾，暂泯恩仇。”

茉心微微一愣，随即惊讶地转头望向弦心。

弦心眉眼盈盈，却是不慌不忙地别过头去正视前方：“瞧，宫门到了。自个儿回咸福宫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她挟着茉心的手臂快走了几步，待将茉心半推半送地移出了永和宫门，她才站在宫门里笑吟吟地盯着茉心的眼睛，一语双关道：“话呢，就是这么几句。我家主儿的意思，慧嫔娘娘从前就通读诗书，如今又受了世事的教训，吃过了人心的苦头，很应该能明白些了。你，只管把话带到就是。”

说完，就转身回往正殿，丝毫不在意茉心的反应。而茉心却是若有所悟，紧紧地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后，疾步往咸福宫而去。

——————————————

弦心进殿时，青桐正坐在皇帝原本坐着的位置的下首，望着茶几上她和皇帝喝的那两杯早已冷却的残茶出神。

“主儿。”弦心轻声唤得她回神，“主儿，话已经传到了。”

“嗯。”青桐轻轻地应了一声，将茶杯一一递给了弦心，颇为感慨地道了一句：“茶凉了。”

弦心满头雾水地接过，闻言微微一愣。待瞧了一眼手中描金嵌彩的鎏金珐琅茶杯，才反应过来青桐意有所指。

“承茶的东西尚还没碎呢。”她斟酌着回答道：“原本的茶陈水浑，烹煮的人也不上心，自然出来的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不如把它清洗干净，晾上一段日子，换上新茶好水，再经主儿您的巧手料理一回——到时再送到皇上面前的，就是脱胎换骨的好东西了。”

青桐唇角泛起笑意，瞥了弦心一眼，故作慨然地叹息道：“原就是本宫亲自把这两杯茶吹凉了的，何苦再费心呢。”

弦心低声奉承道：“原是必死之局，主儿却提前布置将其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得以扭转乾坤。奴婢愚笨，却也见过那戏本子上也演两军对阵，非得要打得敌方溃不成军知道痛了，才会有知道好歹想要改换门庭的降将来投。主儿自是有主儿的打算的。”

青桐颔首而笑，轻点了点弦心，柔声道：“真不枉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果真心是同我在一处的。”

弦心却轻声叹息，低眉道：“慧嫔待茉心不差，茉心晓得报答。可主儿待奴婢只有比慧嫔待茉心都好上十倍的：教奴婢和茕岚读书识字，日后出宫也有了顶门立户的本事......奴婢难道还比不上茉心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吗？”

青桐闻言一愣，心底也是颇为感动。这紫禁城里，忠心不忠心的原不好说，但懂得知恩图报的却真是少见。能碰上像海兰、弦心和茕岚这样心性的人，自己也算有幸。

她寂然半晌，站起身来伸出手拍了拍弦心的肩膀，笑着叹道：“愿你我都能善始善终吧。”我能大获全胜熬进慈宁宫里，也能护着你和茕岚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平安顺当地离了紫禁城去过正常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