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妃会见

皇帝此刻的许诺固然是情真意切的很，但只要还没到兑现的那一日，便难免随时会生变数。

这一点，青桐心里清楚，所以也未见得多欢喜。

幸而如今皇帝看她是处处顺眼，样样顺心，这般表现在皇帝眼里，自然也就变成是她持重的好处了。

青桐顺顺当当地将莲花镯后续处理的事“托付”给了皇帝，完美地扮演完成了一个深受其害却深明大义委曲求全的贤良妃子形象，此刻心里就又开始惦记起了永和宫那头的事，不耐烦再言语应酬皇帝。好在二人没说一会儿的功夫，弦心便领着奉膳太监进殿来摆膳，李玉和丹福也随后进来站到一侧等着侍奉。

青桐暗松一口气，劝着皇帝落座先用了早膳。皇帝却道：“你一大早就去了皇额娘那处，现在也陪着朕一起用些点心垫垫。等会儿合宫妃嫔要来拜见你，以示对你代行后职的敬服；过后，毓瑚也会把宫印笺表送来，也算你正式担起这副担子。接下来怕是一整日，都有你忙碌的。”

青桐含笑应了，落座后后却暗地里递了个眼色给弦心，口中道：“弦心，本宫要陪着皇上用膳，你先去宫门口迎上一迎，若是哪位姐妹先到便请她们往偏殿用些茶点，不必站着在风口上等了。”

“是。”弦心会意过来，主儿这是要她去宫门口瞧瞧茕岚的动静，应了声便躬身福礼告退。

皇帝笑笑，道：“你倒体贴她们。”

青桐乐得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贤良大度：“臣妾只是代行宫权而已，并不敢因此就自高自大起来。同为皇上嫔妃，要是为着臣妾同皇上一起用膳就把人家扔在风口里站着，没得显着怠慢她们。”

“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调笑了一句，随即道：“你既然如此说，总归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折子，朕等会儿便陪你见见她们，也教六宫妃嫔，知道不是你骄横拖着不见人，而是朕拦住了你陪着用膳。”

青桐心道：哪里是没什么要紧的折子，不过是长春宫的事闹得难堪教他恶心，偏偏却又不得不处置。不愿意大动作，又怕如懿的性子会不依不饶，借着在承乾宫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青桐心底揣度着，面上一笑而过，顺势道：“有皇上撑腰，臣妾胆气可足起来了。”

说完也再不言语，各自执筷在李玉和丹福的侍奉下，安安静静地用完了这一餐。

待撤了膳桌，弦心也回来了，悄悄向青桐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茕岚尚未传回消息，口中却道：“皇上，主儿，娴主儿，纯嫔娘娘，嘉贵人、仪贵人、婉常在都到了，奴婢已请到偏殿去饮茶，愉主儿也出了贞顺斋先往几位主儿那去了。”

青桐同皇帝携着手往受礼的正殿走，闻言便对着皇帝笑道：“海兰性情温顺，做事倒显得笨笨的，这身子还没好全呢，就顶着寒风从贞顺斋走到偏殿去同她们一起来正殿。无非是行动间定要依着位分，不想仗着住在臣妾宫里显得特殊，反倒显出僭越了高位。”

皇帝近来颇宠海兰，故而也点点头应和了青桐的话，道：“她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住在你宫里也不生事，倒也不枉费你把她从咸福宫里接出来的苦心。”

青桐只笑笑，不说话。反而是皇帝，提起咸福宫自然想起了慧贵妃，于是问弦心道：“娴妃和纯嫔也就罢了，都在东六宫住着。嘉贵人可是一样住在西六宫，启祥宫还离得远着些，她都到了，慧贵妃还没到吗？还有玫贵人，她住在永和宫，离承乾宫这般近，怎么也还不来给你主子行礼？”

越说，皇帝的眉头便皱得越深。他原本想借着给青桐做脸，将权柄交移之事做的正式些，往后青桐料理起宫务来也就更顺畅，一并理理清楚近来的乱相，谁料这便有一高位一有孕的两个嫔妃迟迟未至。

青桐递了个眼色给弦心示意她退到一旁，温声劝着皇帝解围道：“弦心能知道些什么？皇上问她问得好没道理。慧贵妃身子常年是不大好的，玫贵人更是怀着身孕额外娇贵些，迟了些许也不妨事。还是先请其他姐妹进来吧。”

“也罢。”见青桐自己也不在意，皇帝的眉心渐渐疏散开，对李玉道：“去传。”

李玉应了声，自去通传。皇帝则欲携了青桐一同做到正殿主位上，青桐执意不肯，再三请皇帝独自就座，自己则另置一座在皇帝左侧略低一阶上，以示君王独尊之威。

皇帝虽口中不言，但面色愈发和缓，可见心底满意青桐处处的谦卑和顺。

将将落座，便听见外头李玉朗声道：“娴妃娘娘到、纯嫔娘娘到，嘉贵人......”

随着话音，众妃盈盈而入。青桐冷眼看去，打头的如懿面色尚好，或许是那一声鲜亮而不失端雅的山黎豆红织锦纳金百蝶纹常服衬出了好气色，又或许是厚厚的一层脂粉覆上遮掩住了一夜心思折磨的疲惫；后头跟着的纯嫔和嘉贵人，一位是如常的翡翠色大纱地旗装，一如既往的温厚谦卑；另一位却是难得地挑了件清淡的藕荷色常服上了身，将素日迫人的绚丽美艳收了三分......其余的人，除了海兰打扮得比往常略去了几分简素，皆是不艳不淡，一味中庸的打扮，个个都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了恭谨顺服的意味。

青桐微微垂眸，心道：倒都是乖觉的主儿。金玉妍也算还没蠢到家，知道人在屋檐下，低头的速度倒不慢，面上功夫至少是做足了。

众妃行礼如仪，先参拜皇帝，再问安青桐这位如今管理六宫的贵妃娘娘。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嫔妾见过宸贵妃，贵妃娘娘金安。”

青桐正欲起身还个半礼，皇帝却伸手按住了她让她受了全礼。众妃见状，不管心底如何想，面上却都是愈发地恭肃拘谨。

皇帝这才满意，对着众妃道：“平身。都坐下吧。”

“谢皇上。”

因着慧贵妃不在，又是在自己亲姐姐的宫殿，如懿下意识地就坐了左手边上首位置；纯嫔略微迟疑，却还是不敢坐右手边的上首，低眉顺目地依着如懿坐到了她下手位置，接着便是海兰，婉常在依次落座在左边的座位上。

嘉贵人眉梢一挑，却也没坐在右边上首，而是故意空了出来，挑了第二把椅子和纯嫔面对面坐着，再笑盈盈地瞥了一眼仪贵人，仪贵人会意地坐在了她右手边。就这样，右边的一排椅子第一把和最后一把都是空着的，四对二，倒显得嘉贵人和仪贵人额外有点势单力薄孤零零的可怜劲儿。

青桐眉心一动，抬眸去瞧皇帝，却见皇帝端起茶盏，敛目轻拨杯中茶叶，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青桐笑笑，只对弦心道：“还不上茶。”

“是。”弦心轻拍手掌，外间的丹福便掀起帘子，领着小宫女们端着茶水点心鱼贯而入。

待上完茶点，青桐正要说话，却听见皇帝先开口问道：“嘉贵人，慧贵妃怎么还没到？朕记得你俩素来亲好，往日在皇后那里不是常见你们同往同归吗？”

金玉妍没成想第一个就点了她，还是皇帝亲自开口，这般不阴不阳的声调，让打听到昨夜长春宫有变的她骤然警觉，她心下惴惴，起身恭顺回道：“嫔妾的启祥宫虽离慧贵妃的咸福宫不远，但素日也只是在长春宫外的宫道上遇见，才一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好歹都是在西六宫里，碰上的机会自然多。但今日往东六宫来，许是正好走了不同的宫道，才岔开了。”

“是吗？”皇帝沉着脸坐着。如今他虽为千秋后世名声计而不得废后，但对皇后不说万念俱灰，也算得上是失望透顶，只觉她往昔在自己面前的贤德良善都是做戏，连带着看素日与皇后亲近的妃嫔们，也觉得她们尽是一丘之貉。

“是。嫔妾如何能知道慧贵妃的行踪呢。”嘉贵人讪讪道。

皇帝先是深深地望了嘉贵人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众妃，缓缓道：“昨夜皇后突发恶疾，太医禀告说是需安心静养。宫务繁杂，皇后委实不宜再操劳。自今日起，朕就将六宫大权暂交由宸贵妃手中，往后奏事回禀诸般宫务事宜，你们自往承乾宫来就是。当然，朕更希望，你们能少些事端，不要劳累了宸贵妃。”

“是。臣妾等自当安守本分，辅弼宸贵妃。”众妃嫔皆是一惊，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起身福礼。

“嗯。”皇帝不过肃声一应。青桐却含笑起身，微微扬手示意弦心和丹福去扶众妃起来，温声道：“蒙皇上信任，将宫务托付于本宫。本宫德薄无才，往后还要劳烦众姐妹多加担待、时常提点。”

“臣妾不敢。”众妃异口同声，都不敢把场面话当真话听。

皇帝摆了摆手，只道：“这便最好不过。”转脸他又对着李玉道：“晓谕六宫：自今日起，宸贵妃享皇贵妃分例，娴妃享贵妃分例，其生母乌拉那拉夫人郎佳氏晋从一品诰命夫人。”

众妃惊诧，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皇后尚在，皇上竟然就把宸贵妃捧到了摄六宫事皇贵妃的位置上，虽然只是有实无名，虽然摄六宫事和享皇贵妃分例是分成两拨旨意下来，但连宸贵妃生母都享受了皇贵妃才有的待遇恩荣，那皇上架空皇后之心几乎是彰明较著，一望而知了。

唯独青桐和如懿心里清楚，享皇贵妃、贵妃分例、恩惠生母，不过都是皇帝在暗示不会因莲花镯之事而真正问罪于皇后，给她们姐妹二人的补偿罢了。

二人对视一眼，如懿眼底满是不甘和失望，却在见到青桐微微摇头之后强行按捺下去，垂眸低首谢恩，亦将所有的情绪藏在了眼底。

“谢皇上。”姐妹二人一高一低，皆向皇帝盈盈一拜。

皇帝见如懿如此，心底也是暗送松一口气。

“嫔妾等恭喜宸贵妃、恭喜娴妃。”

如懿勉强勾唇一笑，福身行了平礼答谢，青桐却只是对着众妃笑盈盈道：“都请坐吧。”

众妃再拜，这回拜得就是她虽无名却有实的皇贵妃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