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

事情的发展很快便如青桐所想那般，虽然并没有弄到明面上来，但底下的暗潮汹涌是一点没少。

当天傍晚，皇后照例去太后宫中定省，难得的被太后留了下来一同用了晚膳。出慈宁宫的时候却面色铁青，立刻就让素练去了咸福宫。而等到素练传完皇后的话，走了没多久，咸福宫宫门外走道上的太监宫女全都若有若无地听见了贵妃的咒骂尖叫声，好似同承乾宫有关，听到的宫人们都恨不得捂住耳朵就怕惹祸上身。不过片刻，就见慈宁宫的福珈姑姑就来咸福宫宣读太后的懿旨，特赐给贵妃四十斤红罗炭，同时命人把海常在的细软都送去了承乾宫，贵妃强撑着送走了福珈姑姑，一回正殿就发了病。

海兰一直呆在承乾宫没回咸福宫，和青桐说着话也坐立不安的，直到太后宫里的宫人把东西都安置好，青桐给赏礼送出门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地喜极而泣。

青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海兰忙忙擦拭了眼泪，不安道：“姐姐，皇上曾说让你独居承乾宫，我不好打扰你的。”

只要住进承乾宫的是个安分守己好相处的，青桐无所谓自己是否独居承乾宫。她安抚着海兰，道：“太后不都说了让你照顾我嘛，我怀着身孕，也希望身边有你照看着，皇上也不会不同意的。后院还有五间正殿和东西配殿，只是如今你的位份住进去正殿不大好，至于住配殿，倒不如在前院的配殿住下，咱们也更近一些。”

海兰安下心来，道：“姐姐安排就好，我住哪里都可以。”

青桐略略思索道：“唔，东配殿的贞顺斋和西配殿的明德堂都不错，采光很好，格局也宽阔，你做女红也不伤眼。你贞静柔顺，住贞顺斋方才相宜。”

海兰温顺地点了点头，感激道：“贞顺斋很好，姐姐为我想的极周到了。”

青桐含笑道：“以后有你陪我做个伴，我也不冷清。弦心，去派人把贞顺斋收拾出来。”弦心应声而去，青桐又看向海兰的宫女，叶心是一直陪着海兰待在承乾宫的，至于那个香云，却是刚刚从咸福宫随着慈宁宫一同过来的。青桐看着香云，玩味道：“你倒是忠心，晓得跟随你主子。”

香云生的周正，嘴也巧，立时跪下表忠心，朝着青桐和海兰磕了头，道：“奴婢是主儿的人， 一生一世都要跟着伺候主儿的。”

海兰温柔一笑，“你起来吧。”青桐神色淡淡的却也平常，只对着叶心道：“叶心，你带着香云去找秦定，他是承乾宫的掌事总管太监，会安排你们住的地方。”

“谢宸妃娘娘恩典。”

“谢宸妃娘娘恩典。”

叶心和香云退了出去，殿中就只剩下青桐、海兰和在一旁侍奉的茕岚。

这殿中既然只有她们三人，青桐有些话对着海兰便说的直截了当，“那香云是贵妃的人。你还要留着她吗？”

海兰神色突变，极为惊讶，“她、香云、香云是我未进咸福宫时就跟着我的人。怎么会？”

青桐知道她不会一下子就相信，使了个眼色给茕岚，茕岚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奉给了海兰。海兰取过一看，是她在潜邸时最后一月从库房领取份例的单子。她虽然识字很少，但几个数字还是认识的，何况这张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列了两行出来，一行是库房备着的，一行是香云实际取走的——她的份例从前的确是香云去取的。

海兰疑惑地看向青桐，“姐姐，这——”

青桐不言，茕岚答道：“海常在，无论是宫中还是潜邸，份例领取皆是要记档的。今年刚入秋的时候，还在潜邸住着，我家主儿私下便和皇上说过您和婉答应的份例不够使，皇上就告诉了皇后，您和婉答应的份例添上两成，主儿没告诉您是想着您看见了自己便知道了。可后来叶心告诉奴婢，您的份例还是只有那么些。”

青桐语中深怀歉意，“我本来打算早早查探原因，偏那时候查出来怀了身孕、后来又碰上了先帝驾崩，你又直接住到了贵妃眼皮子底下，这件事我便往后推了推，直拖到了今天。”青桐当然是早就知道香云不忠，可总不能半点证据也没有的情况下，冒然就和海兰捅破这件事；直到她知道了海兰的份例一贯是由香云领取又总是不足的事情。“库房一向是皇后管着的，皇上当初开了口给你和婉答应加上两成份例，皇后就不会在这些用度上克扣你。说句不好听的，当时你终究只是个侍妾，咱们也还没进宫，皇后犯不上去为难你。可贵妃——当时的月福晋，小性爱吃醋却还依旧在包衣籍，不能拿我和如懿如何，便去折腾你，说来还是我和如懿连累了你。”

海兰摇了摇头，道：“不怪二位姐姐。”

青桐却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先帝国丧之后，我就让茕岚去探查了一番。”茕岚恨声道：“库房管着出纳的小太监说皇上吩咐之后，库房本将你和婉答应的份例备足了。偏香云来领东西的时候，贵妃的侍女星旋来了，香云就任凭着星旋糟践了您份例里的一些好东西，还对星旋奉承谄媚的很，二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不配’的混账话，后来香云还仗着星旋的势把婉答应那份也给糟践了。”说着说着，茕岚就愈发愤愤不平，“库房那群跟红顶白的东西，就当没看见似的，当了个把月的锯嘴葫芦。我去查的时候，想是知道我家主儿住进了承乾宫又怀了龙胎，反倒是半露不露地倒出来了。还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呢！”

青桐指了指茕岚，叹道：“人之本性，趋利避害，你倒是个眼里掺不经沙子的，可同他们计较什么，他们难道敢得罪贵妃？”

茕岚福了福，对着青桐道：“主儿，奴婢知道的。奴婢当时给了赏的，封得住那小太监的口。”又看向已经气得发抖的海兰，道：“海常在，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张单子就是明证。那些奴才不敢传出当日的事情，记档却是不敢造假的，当日他们从库房取出了什么，香云又实际取走了什么，他们记得一清二楚。毕竟香云和星旋糟践的都是好衣料好用器，他们是不会帮星旋和香云背这个黑锅的。”

海兰气苦，却不会对着茕岚发，“我自然是信姐姐身边的人。”又看向青桐，“姐姐，那如今我该怎么处置香云！”

青桐道：“她是贴身伺候过你的宫女。虽然怕是早将你出卖得七七八八了，可打发回内务府，终究是留下隐患。唔，还是暂时留在承乾宫吧，打发去后院洒扫，不许她出承乾宫门。”

海兰十分不解，迟疑道：“她毕竟是贵妃的人。”

青桐面上却蕴了一抹笑意，“的确。可指不定哪天，就能用得上她了。”比如，要是‘反间计’使得好了，可是能见奇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