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承乾宫中，青桐和海兰坐在窗边的坐榻上，看着外头又下起来的鹅毛大雪。青桐看着海兰叹道：“还以为能再晴几天，没成想又下起来了。你且在我这多坐会儿，等雪停了再回去。”

海兰手上已经敷了治疗冻疮的药膏，除了端坐在那，做什么都不方便，只是心里还是担忧，对着青桐道：“我不妨事的。只是姐姐今日在慈宁宫太险了，我怕太后对姐姐生了误会。”

青桐见海兰对自己的称呼以及自称都亲近了起来，心中也有拉着海兰这个聪明人做个臂膀的意思，便略微坦诚了些此番的心思谋划。

“海兰，你刚刚也在慈宁宫见到了，我在皇后和太后之间，选择了倒向太后。”顿了一顿道：“这件事，如懿之前做了。可你也看到了，改了名字好似前尘旧怨烟消云散，可太后对如懿的态度还是让人捉摸不透；皇后那儿呢，把如懿安排去了延禧宫，又因为你在潜邸时和我们走得近些就让贵妃看着你管着你。我能做的，只有再向太后表一回忠心，求太后庇护我们。”

海兰亦是叹息，“皇后的确十分介怀防备。”

青桐又反问道：“而太后呢？无缘无故凭什么帮咱们？又凭什么，去相信我这个乌拉那拉氏女儿的忠心？”

海兰迟疑道：“求太后帮我迁宫的事，就是咱们投效太后的投名状？而有所求再受恩于人，便等于是受制于人。”

青桐点头又摇头，道：“只说对了一半。这件事还不足够有分量。关键在于太后看见了你的手。”见海兰不解，问道：“我问你，如果是皇上看见了你的手，他会作何反应。”

海兰自嘲一笑，“皇上早忘记我是谁了，哪里会在意贵妃是怎么对我的。最多不过是觉得我好歹是他的妃嫔，贵妃让天子宫嫔的手变成了这样，会让他失了颜面。”

青桐颔首道：“的确。让皇上知道了，事情也就止步咸福宫以内了，对贵妃连申斥都不会有几句，到时你就会变成宫内人人可欺的对象；而让太后知道了，她却不会小事化了，因为贵妃是皇后的臂助。”

海兰聪敏，一点即通，“后宫女子争宠大多是为了家族，皇后娘娘也不例外。而且她的手中还有宫权，从前，宫权是握在太后手里的，太后身后也有钮祜禄氏。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可皇后之下就是慧贵妃，二人联手已然成势。”而且太后不是皇上生母，钮祜禄氏也就不是皇帝的母族外戚；可皇后的富察氏却是皇帝实打实的妻族外戚。

青桐赞许道：“不错。另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太后需要宫权来保证自己的地位，是为了什么？是两位长公主。她已经是天下臣民皆知的圣母皇太后，皇上不得不孝顺，六宫不得不敬重，除了亲生女儿，还有什么是她需要去确保筹谋的。而这，就是为什么太后会帮你的另一个原因所在。”

海兰疑惑。

“贵妃是高斌的女儿。”青桐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感慨道：“遣妾一身安社稷，可为人父母哪里下得了这个狠心，尤其是母亲怀胎十月，更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远嫁。偏偏这时有人来上蹿下跳地鼓动着女儿的父亲，让父亲不惜一女，下决心将女儿远嫁。你说，这个女儿的母亲是不是就要从此自己的孩子生离，天高地远，再难相见。”青桐悠悠叹道：“怎能不恨呢。”

海兰大吃一惊，道：“竟然是高斌说动了先帝将端淑长公主远嫁准格尔。”这就难怪了，太后要和皇后对上，是为了小女儿的将来；要整治贵妃，是为长女远嫁之恨。“姐姐给太后的投名状，原来是一支能射双雕的箭。”

青桐摇头，道：“射不下来的。我清楚，太后也清楚。皇上刚刚登基，不会让中宫之位动摇，也暂且不会彻底废弃高斌这个重臣。”

海兰急道：“那不是白白的打草惊蛇？”

“出手的是太后。皇后她们能拿太后如何呢。至于我们，便是什么都不做，她们也没想放过我们啊。”而且未必没有滴水穿石之效。想到这，青桐正色道：“你刚刚说让太后施恩于我们，才能让太后相信我们受制于她。其实，真正能让她放心的，是我们将自身的把柄给她。可太过坦诚相待了，她反而会怀疑我们包藏祸心。今日这样似是而非的，方让她安心。”身为妃嫔，有谋算皇后之心，虽没有证据，可太后原也不需要证据，只说一句“宸妃曾挑唆哀家和皇后争斗”的话就够了。

海兰也想到这一层，安慰道：“到底如今，咱们与太后‘同仇敌忾’。”

——————————————————————————————

到了午后，雪渐渐地停了。

青桐和海兰一同用完了午膳，海兰正要告辞离去。秦定却进来回禀内务府派人来送寒衣布料，且还是内务府总管亲自来。

青桐得宠有孕，秦立亲自来送份例不是什么新鲜事，不来反而奇怪。可是偏就是自己让秦定去敲打之后的第二天来了，青桐猜出了几分，不由失笑。

“请秦总管进来吧。”又对着海兰笑道：“你也略住一住脚，只怕里面还有你的事呢。”

海兰若有所思，旋即抿嘴一笑，“那我再叨扰姐姐一会儿。”

很快,秦定就领着秦立和捧着布料的几个小太监进来了。一进来就打千儿请安，没听见青桐和海兰叫起，头都不敢抬。

青桐看见秦立头上的暖帽还干爽的很，肩上却沾着些雪水，想是一路打伞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风给刮斜了，几个小太监手上捧着的衣料却盖着好几层油布，便是油布上也没沾着多少雪水。突然笑了一声，道：“秦总管，起来吧。”右手指了指秦立身后那几个小太监，他们的衣服都或多或少被雪打湿了。青桐道：“大雪天的，秦总管也太难为这几个小孩儿了，让他们把东西放下来先回去换身衣裳吧。茕岚，给赏。”

秦立朝身后狠狠使一眼色，几个小太监迅速将东西放在了桌椅几凳上，接过了茕岚一一给的赏钱，朝青桐磕了头谢了恩就一溜烟儿的逃出去了。

秦立看都没再看他们，只对着坐在上首的青桐赔笑道：“就是刀山火海隔着，给承乾宫送东西，奴才爬也得爬着来。”

青桐道：“是吗？”又意有所指地道：“还有吗？本宫瞧着，数量多了些。”

秦立作恍然大悟状，“啊！对。对的。娘娘明见。”对着海兰谄媚道：“今早去咸福宫，捧着海常在衣物的小太监没跟上。奴才本想着过会儿再去咸福宫送还您那份，这，如今您在承乾宫——”

海兰看了青桐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道：“不必麻烦公公了，就留在这儿吧。”青桐亦道：“正主在这，东西便留在这吧。秦总管，内务府事多，本宫不留你了。”

“奴才不敢。那，奴才告退了。”秦立试探道。

“嗯，去吧。”青桐允了，又突然道：“秦总管。”

秦立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娘、娘娘？”

青桐轻声笑道：“本宫只是要多谢你。你给承乾宫安排的宫人，尤其是总管太监，很合本宫心意。”

秦立揣摩着这话儿的意思是看在自己弟弟还算得用，不会折腾自己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道：“那是奴才的本分，应该的、应该的。”

青桐摆一摆手，让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