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子

处置完了香云的事，弦心便进来禀告贞顺斋已经打扫清理完毕，海兰随时可以入住。青桐便让海兰去看看住的是否满意，海兰本不计较这些，但青桐盛情难却，海兰就告罪一声，出了殿门往东配殿去了。

海兰一出去，整个正殿只剩下主仆三人。弦心和茕岚一左一右地侍立于侧，青桐端起手边的水盏，不慌不忙地轻抿了一口，“本宫刚刚听慈宁宫的人说，太后赐了四十斤红罗炭给贵妃，果真如此？”

“主儿，是真的。奴婢打听了，太后口谕的意思是：贵妃处在如今的位份，一月不过能得七十斤炭，其中还只有二十斤是红罗炭，偏又有寒症这个没法根治的毛病，真是委屈了。慈宁宫这个月的红罗炭便悉数赏了贵妃，也别劳累了贵妃千辛万苦地为自己寻御寒的法子。”弦心刚刚出去可不只是为了替海兰打扫住所，还忙派人打听了之前咸福宫里发生的事。

青桐正喝着水，一听弦心的话就呛着了咳个不住。茕岚和弦心忙上前为青桐拍背顺气，良久，青桐才平复下来，面上却满是笑意，向弦心问道：“太后，太后真这么说贵妃？”

弦心点头，道：“准错不了的。贵妃又气又怕，寒症都发作了，又不敢立时去请太医以免触怒了太后，还拖了一会儿才派人去的太医院。奴婢派人去打探的时候，太医院的人才进门呢。”

青桐确认了消息，虽未放声大笑，可面上的愉悦之意是遮都遮不住。茕岚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好奇道：“主儿，太后没申斥责罚贵妃，您怎么还那么高兴呢。”

青桐没回答，看了弦心一眼。弦心内务府出身，到底比茕岚更懂些宫里的规矩，她为茕岚解惑道：“太后只是没有直接说贵妃不贤善妒，毕竟太后也不会像民间婆婆一样破口大骂儿媳，但这番话已然是狠打了贵妃的脸了。”

青桐接着说道：“从古便有七出之法，大清律更是明文规定：女子若‘无子、不事舅姑、淫僻、嫉妒、恶疾、多言舌、盗窃’，男子则可以休妻。贵妃本是妃妾，不用太遵循民间正妻的规矩，但皇家为天下表率，对妃嫔的妇德更是要求严苛，贵妃更是后宫里的高位妃嫔；而且当今皇后一向标榜自己贤德，又十分看重贵妃，时常夸赞贵妃娴静温柔有德行。可太后这日一番话，虽未出恶言，却已经连连指出贵妃犯了好几条七出之法。”

茕岚恍然大悟，分析道：“太后言贵妃处在高位一月碳火足有七十斤，是说她比妃位嫔位得的要多尚且还不知足，指出贵妃有更进一步的僭越之心；说贵妃的寒症没法子根治，这，没法子根治的病症不就是恶疾嘛；唔，说贵妃千辛万苦去寻御寒的法子就是在点出来贵妃克扣海常在的东西给了自己用，不仅是嫉妒还扯上了盗窃；太后没让内务府多送红罗炭去，而是把自己一个月的红罗炭都给了贵妃，是说慈宁宫都用不完，偏贵妃多事作兴，劳动了太后，就是对太后不孝顺，这便是不事舅姑了。”

青桐笑盈盈地看着茕岚头头是道地分析，提醒道：“还有呢。”

茕岚实在想不到了，看向弦心。弦心笑而不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茕岚这便知道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贵妃无子。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青桐轻声道：“这就是了。太后没有直接恶言相向，是看在皇上的面子、还有高斌毕竟如今还是重臣的份上。但贵妃终究没孩子，宫墙之中指不定红颜未老恩先断，宫墙之外又难免前朝起伏波谲云诡，皇上和高斌，贵妃能靠多久？太后整治她，把话里的意思几乎已经是点明了，宫里个个是人精，听话听音、闻弦歌而知雅意，还有谁会不知道贵妃这回失了脸面，加之太后一番话放在这，天长日久地无论谁拿出来刺一刺贵妃，和钝刀子割肉有什么区别？何况，贵妃本来就不是个心性坚强之人。”

青桐还有一个揣测没有宣之于口：太后赐的红罗炭贵妃不敢不用，可那红罗炭到底动没动过手脚，可就不得而知了；便是太后没动过手脚，可贵妃不会想到也没胆量去探查太后赏赐的东西，那其他人，比如那嘉贵人金玉妍可是个下毒的高手，会不会暗中做些什么......当然，这些都是青桐心里的推算着个人心性而生出的猜测，这样的阴私事儿无凭无据，她也不会和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