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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学之行

霁月高风

云胡,紫修,新筑的王宫内,淮柯身着一袭深黑色单衣,伏在酒案上盯着眼前的霁国城图,他手指轻微地抠着都城陌方被标红了的附标,像是醉了酒一般轻声呢喃:“……贺婧浓……真是偏心啊……多少个月了?一封信都不给我送了……不送就不送了……那为什么一日三次地送去淳宋呢?贺婧浓……我真是被你下个蛊啊……”

他说了许久,像是有些口干舌燥了,晃晃巍巍地站了起来,饮下一杯酒,拿起酒杯走到了门框边,对月饮酒。

一位身着紫衣的鬼魅女子身姿绰约,她轻轻走到淮柯身后,妩媚一笑,正想从后环住男人劲挺的后腰,却被那看似醉酒的男子一脚踹出好远,紫衣女子痛苦地捂着自己被踹伤的胸口,她迷惑地看着男人,问道:“陛下……何苦绝情若此?长夜漫漫,醉酒伏案,何不共寝销金帐?”她言语绵绵春情难诉。

男人冷漠地看着她,慢慢向她走来,女子还以为他这是动心了,不免春情泛滥伸出手来,示意他扶起自己,自己则低下头神情温柔且羞涩,却不想冰冷的金属触感抵上她的下颌,她惊慌失措神情狼狈,只见男子的神色阴郁于阴影中,听他一字一句地道:“呵?销金帐?你也配?紫色最难衬人,你果然很丑。”

女子瞳孔紧缩,眼瞧着利剑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入她的脖颈里,她血溅了四周,一时还未死透,只看那男子诡异一笑,从腰中取出一小盒,他轻笑着打开,那是一只浸毒许久的、发翠绿色的蝎子,以鬼魅的速度爬了上来,伏在她的出血处撕咬,她什么也不能动,无法挥赶,只能在生命消逝的感觉中睁大眼眸,最后死不瞑目……

而那只青翠的蝎子似乎十分高兴,希冀伏进里面再度吸血,却被男人轻晃铃声不甘地爬回小盒里……

淮柯先前走了一步,阴影终于不再整个蒙上他的脸,俊逸而阴沉,那是极度美丽后的腐朽,散发着死亡的腐靡……

“唉,这只蝎子好歹也养了三年了,就这样替你入了药……贺婧浓啊贺婧浓,你欠我良多啊……无碍,我会一一将自己填入你生活中的每个角落的……”

而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便有一朱衣男子不动声色地拖走了尸体,淮柯问道:“燕赵,她还是没有来信吗?”

燕赵点点头,只见淮柯沉默了许久,从怀间掏出一封信交给燕赵,道:“罢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吧!那就将这封信交给她,记住,什么话都别说,交到她手里,她问什么你也别回答。”

燕赵拿过那封信,便随着尸体下去了……

大殿里淮柯神情失落,他坐在地上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总有一天我将禁锢你……贺婧浓啊,你跑不掉的,没有谁能够比我更合适你了,至于晏槊?你想都不要想了,入红息会替我让他遗忘你的……呵呵……”

霁国,淳宋,风沙漫卷,苍茫天空是黑夜席卷,没有一朵黑云遮幕,天空是漆黑色的。

远远望去,若非关中灯火许多,军营里篝火燃着,难以瞧见站在城关上搭弓射箭的男子,他瞄准着什么,只见他有力的臂膀一松,那箭便“嗖”的射出了,几声嘶鸣声、扑打声响起落下来的是一具鸟类尸体,男人轻笑一声跳上台方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具尸体,他沉吟着翻看着尸体,果然脖子下有个信捆,男人将尸体随手扔下,打量着信捆,说道:“呦,忍不住了呢……贺进槐……有心了……”

这时有人登上了城防,他单膝下跪说道:“军侯,军行机,务础府来报,陛下龙体有失,骑缁王暗结军队,恐怕会出问题。”

那人便是晏槊,他早已翻开了信捆,果然内容与此有关,上善已同意出兵压境,只待骑缁王贺进槐一声令下,伴君围城!晏槊略有所思,开口道:“……原本早知道这个狗东西有这个野心,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眼瞧着他们贺家骨肉相残着实开怀……唉,怎料造化弄人啊……那就不能作壁上观,黄雀在后了,也好,毕竟那个位置没什么诱人的……夫人在侧,共锦良宵才是美事一桩。战珏,那便帮他们一把,将这封信原原本本的送过去吧,然后再给上善回一封去,内容你自己定,这点小事便不用我再说吧。”

战珏点点头,将信捆拿来转身就走了,晏槊眼瞧着战珏离开,从腰间拿起自己那把逐流白花剑,抽刀挥剑,不带丝毫云霓持剑自舞。他动作流利,一个剑花自挽,背剑自立,如此身姿当世无双,难怪剑坛人称“晏大家”,可这样一位男子不过二十三,未满而立,晏家人生来便是备受瞩目的,只可惜他并非晏家人,他身上背负的是姬家满门被国而负的冤情,他能做的不过两条,一,自立为王,从此以后真相大白,然而难免背负乱臣贼子之骂名,不过他倒是无所谓的,没有人教过他在意他人之言,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个明慧近妖的紫衣少女,他那个板上钉钉的未来夫人,他的心便再也硬不起来了,如此,他愿意选择第二条,奉她为王,臣服于她,他清楚明白,即便没有他,以贺婧浓的城府之深,计谋之妙,拿下区区一个霁国不在话下,可那之后的未来注定与他无关了,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于他而言,一开始的靠近源于发自心底的那丝相近,没有人能明白在初遇的那个雨夜,晏槊其实站在远处的角落里看了许久……他看着那个几次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无数次再度站起,其实他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这个女人眼睛里的忐忑混着野心,他陡然想起了自己流落于市野的那些年……

还是少年时的姬引陌是个害怕寂寞的纨绔子弟,留恋过醉酒销金之地,却没有打破过自己的禁制,他这个人洁癖的厉害,曾发过誓:若非阳春白雪般的情谊,即便欲仙欲死,也不有半度沉沦。他不常发誓,一生也就三个誓言:一为报仇雪恨,他早已手刃充帝了结了,二为洗清冤情,这是他日后要做的,最后一个便是这个了,他最为执着的也是这个。

后来家族蒙难,被家国所抛弃,他逃出生天留下一命,苟且偷生在草莽之中,还要处处防着曾今的旧识,能够谋生的便是跟着南街巷子口最深处的酒家老人,磨粮酿酒,虽然总是捉襟见肘,难以饱腹,可那段时间里是动乱中最为安心之所,然而老人在一个阴天午睡,自此后再没能醒来……他惟一的梦便也破碎了,他年轻的心几遭破碎,他在那天喝了一个大醉,跌倒在碎陶瓷里,刺入骨血的疼痛,他哭了一天,哪一天便是他少年时期的最后一天,第二天他便倾出所有安葬了那位善良的老人,他再没返回南街巷子口深处的土坯房里一次……

他在贺婧浓身上嗅到了自己的气息,他的心也就仅此颤了一下,他骗她说自己是在送一个人情,将伞交给她,他作势走了,其实他便在不远处一直跟着贺婧浓,他清楚地知道她喃喃自语的那句话,看清了她嘴角勾起的那丝诡异,不可否认,他的眉虽轻皱,眼睛却放了光,心里升起了喜欢。后来同贺婧浓的每一次过招,他都在心底染上欢喜,他以为看清了这个女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将心底的最后一丝柔软化作力量的可怜鬼,但最后彻彻底底的打脸了,他看不清贺婧浓啊!他相信贺婧浓冲满了矛盾,连她自己都未看清自己!不过无碍,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忽然十分喜欢这一句话,是啊,往后陪着她的日子长着呢……贺婧浓啊,垒情作丝,来日方长……

……

而那头,躺在榻上的大皇子贺秉盛正满心欢喜地侧听在含茶已隆起的小腹上,他神情染上初为人父的欢欣雀跃,他大手温暖坚实,轻贴在含茶的侧腹,温情脉脉地说道:“小子……你可在你娘腹中待好了,再折腾你娘,瞧着等你出来后老子教不教训你!”

含茶杏眼微弯,嘴唇一勾,满脸都是幸福满足,她将芊芊素手插入贺秉盛散下来的发丝间,眼神中不可分说的是柔情似水,若问何为朝朝暮暮,此乃心心所念,含茶小家碧玉,没有肖樱荣的骄傲美丽,但情爱从来盲目,贺秉盛偏偏只爱含茶一人……

含茶笑着道:“郎君凶煞他了……他”含茶还未说完,便感觉腹中的胎儿踢了一脚,她刚想说便被贺秉盛抢先一步,道:“他动了!他方才真的动了!好小子!果真不负你娘与为父所望!”

贺秉盛轻轻起来,忍不住将含茶搂入怀中,以下巴轻抵她的头顶,眼神中藏不住的流光溢彩,他神情激动地道:“含茶……我不会让你跟他再受苦了,你且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和肖樱荣好聚好散的……在这之前,你尽量先躲着她,但别怕她,我这个表妹啊心思粗大,实在不成你也蒙着心奉承两句,她不会为难你的,毕竟她还算直来直去,没有城府。”

含茶轻轻点头,小声回道:“郎君不必忧心,其实在郎君不在的时候她并没有为难过我,她其实还好接近,只不过没有知心朋友罢了,再过些也只不过是嘴上不服,她说上两句没有什么的。毕竟我们也是伤了她的心的。”

贺秉盛点点头,道:“我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到时候会让她先一步和离的,她要什么便给了她,不会苛待了她。”

含茶笑盈盈地附上贺秉盛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道:“我同她是不同的,肖小姐姿容非凡,性情真烈善良,于我而言,肖小姐像曦日,含茶羡慕肖小姐,也真心祝福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贺秉盛温柔地看着她,在她耳边轻咬道:“含茶是流水,我是河渠,日日复相见,流水干而河渠曝,含茶我不能没有你,只有你在我才安心……”

夜上月邵,良人祥和,这深宫中入眠者几人?

贺婧浓喝下最后一口药,看着燕赵留下来的那封信,她心生厌烦,她仍旧打开了信,她越看脸色越发不好,直到看到什么她一气之下将信扔掉,她站在原地望着月亮,咬牙切齿道:“淮柯……你当真是阴私,谁给你的胆量,敢加害于我的人?妄想以此来挟持我……呵,若非你的利用价值很大,我不介意这世上从此少一位云胡王!”说着她愤恨地拍在桌子上。

她又道:“入红息?原来是入红息……也难怪晏槊醒来时耳边突然出血……什么时候下的毒呢?莫非是在岳阳的时候……”

贺婧浓神情不好,或者说从今天开始,她便很不高兴。贺婧浓决定要采取些措施,于是她飞书于淮柯,邀他在兰修见面……

次日,贺婧浓以出游历学为名自请离宫,正逢陛下贺擎徵病况好转,没有人敢对这么一位速来以孝道好学闻名的公主指手画脚,贺婧浓在请旨出宫历学时,她分明看见了贺擎徵眉头一勾,贺婧浓当时便心中暗想:想来是她装的太过头了,看来她不能再执拗于孝子的角色中了,必须要做出些改变了,尽管可能会出戏,也非做不可了……

但她终究还是出来了,贺擎徵并没有说太多什么,他只是颇有所指地说:“今年历学啊……也好,太乱了对你来说不好的……去吧,不着急回来,想透了,悟懂了再随时回来吧……”

贺婧浓暗中看了他一眼,她心想:贺进槐什么动静?她这个父皇心地难道没有什么预感吗?这么久了仍旧拖在陌方不走,是要做什么?何况近来贺进槐遭了难,以他那个性格,他怎么会善罢甘休呢?只是此时不能完全看透,完全看透说透了反而失了和气……毕竟他们贺家人向来虚伪地紧,她的父皇会因为最后那点子兄友弟恭,而保全政治对手、他的兄长充帝贺翩涵最后的颜面,不惜背弃了同晏槊的约定,姬家满门的冤情仍旧未雪;她的祖父龚帝分明早就背弃和抛却了情谊,却在自己原配羽棠皇后钟犀俞身死后日日思念,不惜宠幸起宫中任何同钟家有关的女人,还美其名曰道:深情种。是啊,他们贺家人一个比一个虚伪,就以她来说吧,只要有任何利益可以把握,她便可以无视自己的喜恶,只求利益最大化,没有人能比她更加虚伪了吧……

她坐在马车上扶额小憩,兰修是同云胡最近的地方,更是多闹降蛊之地,此行注定有些风险的,也罢,放在兰修等地的暗桩也合该启动了……

这一路上花费了数天,贺婧浓并没有浪费这段时间,她仍旧保持着同晏槊之间的联系,却没有告诉他分毫关于此行的消息,目的无非是:写来无益,说来忧心。

行至淮山地界,贺婧浓正好停驻了下来,淮山,这是徐祯的封墓地,贺婧浓住进了淮山封府,尽管这里的主人已经逝去,但徐祯宫里的仆人已经随行来到这里为他守祠,贺婧浓梳洗一番,整装待发地去为贺徐祯上了一炷香,她打发了众人,坐在赤纱锦制成的蒲团上,她神情不阴不阳,就连同她最为亲近的闲姑闲修钰都没有见过这般神色,说不上来的死气沉沉,她恍惚一笑,勾唇说道:“小祯儿……如果真的有地府忘川之说的话,你可千万等等阿姐啊……阿姐没有了祯儿就像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了。祯儿千万别怪阿姐放手了,阿姐也是个爱哭的小孩子啊……又一年了,阿姐还是能记得你小时候,跟阿姐放纸鸢时的样子……祯儿啊,别再进阿姐梦中寻觅了……阿姐不忍再看见你哭得那么伤心,卧在床榻上死去的样子了……”贺婧浓时而停顿时而继续,一字一句沾染的是撕心裂肺的悲哀。自此,十七岁的贺婧浓永远失去了白色那抹最鲜活的色彩……白色啊,从来都是钟宇所的淮山王、七皇子贺徐祯、她的小祯儿最喜欢的颜色……

贺婧浓缓缓闭上眼睛,香台的香真的闻着很难受啊……可是,那是她的小祯儿最后的东西了……贺婧浓胃里翻山倒海,她甚至难以呼吸,可她仍旧坐在那里就像是自虐一般,整整坐在那里呆了两个时辰……

天色昏暗起来,贺婧浓伏在窗框眼瞧着不远处水波荡漾的易良渠,上面孤零零地行着五艘船舫,可是清冷婉转的歌声时时响起,贺婧浓看了一会儿便从窗框翻身而上,她立在屋瓦上任由着冷风直吹,她一身束紧的紧口黑色常服,发丝仅仅束起,远远看去像是一位冷漠的刺客,她立于檐角处,听着歌女们用着混杂的霁语和云胡语在唱:“只道那前尘如水细道来,何忍那红烛光照冷画屏……昨日倚镜点新妆,掌上红丝何人系……”曲调未名,听着却无限凄凉。贺婧浓伸出手来,看着自己手上的两支镯子,一时间竟都生出丢弃的念头,她讨厌束缚,尤其讨厌与他人有关的,这两只镯子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从此再难安生,平心而论,无论淮柯还是晏槊,无比优秀,可她难以生出伴人到老的念头,吸引她的都不过是短暂的欢喜,勾心斗角很累,自由散漫很长,但前者更让她感到安全,没有权利,还有什么意思呢?

淮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难怪有武安之地之称,贺婧浓在淮山的这几天将这里大大小小的情况摸了个透,淮山富庶,人才辈出,车马流通,商贾遍布,楼台亭阁烟雨朦胧,气候多偏冷湿,水利众多,但也有不足的地方,例如南疆降蛊之术历来困扰,这里人群混杂巷口众多,寺庙、道观、佛塔林立,人们所思所想多有差别,一度发生群体斗殴,流血事件,再者官吏纷杂,官考制度漏洞百出,其中隐藏的问题便是所谓的“官无治民之力,民无从法之念,上混下乱,治安难平。”,再有便是腐朽学者聚集,糟粕规矩频出不穷。

贺婧浓将这些一一记录,她总共写了两分,将自己一路上从映秀、荥经再到兰修的问题全部列出,一份留下,另一份飞书传给了远在淳宋的晏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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