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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选妃,阖蓉宫赐婚(五)

霁月高风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暑气也悄悄抬了头,总归是树荫柳绿处聚齐了人,燕子呢呢喃喃地少见了,倒是家雀儿扑棱着灰色翅膀风尘仆仆地互相捉闹着。不时宫里走上三两个贵人都不是罕见的事儿,就连一向温文吞吞,被人暗讽蹲在宫里不出来一辈子的太邕妃太俭紫,都斜楞着轻罗小扇穿着极薄的单衣,安闲自在地走在她菡萏宫不远处的小池塘边,池塘里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模样。她难得开怀笑着,平心而论,若非她年龄在宫妃里着实是最大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全年穿着妃色的衣裳,着实有些审美疲惫。但此时她一对小虎牙笑的人都醉了,她自是高门淑女的,却难免幼时在地方长大,行为上沾染着世俗,这也是她修佛道的次要目的。素来她不是在菡萏宫窝着,就是走走路串串门往东边走上一段便进心梓宫陪着皇后桓霜寂讨论佛道之争,每每都是她赢,实则是桓霜寂修大自在心,不与她争论高低,而她讲究佛门是非因果,她虽看得出来,却不愿意挑明。于是全年她都见不上别人两面,也好过受别人面上的排挤。

她身边的侍女正是一身浅桔色衣裳的白芷,她正冒着汗朝走得远远的太俭紫喊道:“娘娘!您等等白芷啊!白芷实在是守不住这热!”

太俭紫平淡一笑,她当时便蹲下来,凑近池塘,指着那株浅黄色的荷花道:“你瞧瞧,这是什么品种的?怎么平白长得这么好看?从前就没见着过的。”

白芷匆忙赶来,看到那荷花便说道:“啊!娘娘大概是忘记了!去年中秋时太后塞给您两粒花草种子,虽然收下了却不高兴,便让奴婢我处置了。我当时也不晓得是荷花的花种,便随手丢进了咱们淤泥塘子里,这几年来雨下的越多,这淤泥塘子里进了水,想必也就浑浑噩噩地长了起来吧!也算是奴婢我无心插柳的德行了!是吧娘娘!”

太俭紫笑着点头,对着她道:“往后咱们菡萏宫可以收些太后那边婆子的礼!只要不是犯了宫规的就好!我也不好眼瞧着别宫的一等掌事宫人吃的盆满钵满,却苛待了你让你清汤寡水的。你注意些便是了。”

白芷兴高采烈地甜甜一笑,道:“还是娘娘疼奴婢!其实奴婢拿的公例已经不少了,除去每月吃穿用的外,奴婢还能寄些银两送往家里补贴家用呢!若论清贫的,实则也只有枫叶所里当差的苦,平白干了一年只赚些活命钱不说,还需要五公主从自己的月份里掏些抚恤她们的。要论苦啊,还得是五公主呢!”

太俭紫微微颔首,她同意地道:“虽然我不理宫中的事事,但这些年来还是看在眼里的。也不知道戚妃怎么想的,缘何不为五公主讨要讨要呢?毕竟是皇子公主的,缘何那般两袖清风清苦简朴的?即便是宫中位份最低的妃嫔都花费地比她多的甚!这孩子其实我也是喜欢的,宫中的女儿们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不安分的?也唯有她我看得上的,其实我应该听惊辗的话,多与她走动走动的。”

说着太俭紫起身整衣,领着白芷去了戚妃的咸翔殿。

咸翔殿内,太俭紫颇为忧心地看着正端着药碗喝药的戚紫馨,戚紫馨精神不振,她喝完药甚至依旧在咳嗽着,太俭紫不动声色地通过端盏,遮盖过嘴角噙着的一抹笑。她也不知为何,就像当年她总是试着与桓霜寂、戚紫馨争个高低一般,这些年她过得不好,可她们却顺风如意,她心下总是憋着口气的,如今这口气已经顺了大半了。无为别的,只是眼瞧着皇后桓霜寂孕身多次无一存货的子嗣,戚紫馨即便生下皇子依旧孱弱多病命运厄难,不久前还去了,如今戚紫馨虽深受皇恩却眼瞧着也不久于世,而她虽不受重视糟糕地在这宫里挣扎,却还是诞下最有潜力的三皇子贺惊辗,她一直为这个儿子骄傲。

她心里尤为复杂,一边是多年修佛心性难免慈悲,另一边却心下暗喜为自己孤独寂寞的十几年抱不平。终究是人性难泯。、

戚紫馨一直在暗自打量她,她心下疑惑平时她们都不见面的,除非是重大活动才见上一面,即便如此她们从不说话的。今日她破天荒地来了她的宫里坐坐,她心里实则不爽,她从心底里就讨厌这个总是口是心非、阴暗十足的女人,她一直都知道太俭紫怨恨宫里的所有人,尤其是太后和她。

她面上还是含着笑的,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经年老病莫吓到姐姐!”

太俭紫轻抚着罗扇,扇面上绣的是双面绣,一面狸奴扑蝶,一面青树含苞。她讪笑着道:“怎会害怕呢?我久居宫里修佛侍花难免性子孤僻了,妹妹肯同我说说话,都是令我高兴的事儿。”

戚紫馨笑而不语,她真的讨厌这个名字里也带“紫”的女人。她又咳嗽一阵,见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便委婉地问:“近来姐姐怎么出宫了?是不是有事?能帮的我一定相帮!”

太俭紫心下嘲弄她带有的“委婉”劝退之意,复装作听不出话外之意般问道:“最近怎么没瞧见五公主侍候你左右?你这个母妃病了,她缘何没有事后左右?咱们虽是皇家的公主,但仍旧是被世俗桎梏的女子,如何不尊长病相侍?”

戚紫馨想着今日贺婧浓应她要求同戚太守相见,她嘴中却胡扯道:“小五最是妥帖的,怎么会呢?今儿个我是叫她出宫为我置办些用的,别人我总是不放心的,毕竟生淮山王是病痛便是这般来的,叫她去我最是放心的。”

太俭紫见到听到了消息,便也耐心地和她互相吹捧安慰几句也就告退了。

整个大殿里,只有戚紫馨气得直捶胸口,她甚至低骂出了口:“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我这母妃还没死呢,轮得到你来相帮教导?就算我当场撂了命,自然还有中宫嫡母培养,以为养出个儿子来就有机会做太后?呸,你想得到美……你今生都没有机会的!”

她越想越气,干脆掀翻了茶盏,眼瞧着那价值昂贵的精品影青盏被她摔了,她连眼都不带动的,自顾自地捂胸难受,楮梨默不动声地收拾干净,又端来一碗药来,皱着眉头帮戚紫馨顺气,劝解道:“娘娘何必为那等做精说出的话生气?她倒是自命不凡的,也不瞧着她白日梦骑缁王妃没做成,险些在梅嫣那等蛇蝎的身下蜗居,如今也算是得了天大的造化,生了不错的三皇子,即便是陛下厌弃她,好歹保留她的荣尊,而她呢?处处想不通便处处怨着!真以为所有人都欠她的吗?若非是她家始乱终弃了良人,傍上骑缁王那等泼皮,她也不至于整日怨道错付后生!说来她是侍佛之人,可瞧着她周身难言的怨气,终年穿着妃色的衣裳难不成是喜欢吗?只有宫里老人知道,她当年嫁进王府时,带的那件妃色的衣裳是从哪里得来的。”

戚紫馨不再说话,望着窗外明媚的风景,心下却突起波澜……

戚氏太守府,御寒院书房中,香茗渐渐腾起,贺婧浓对望着窗口的家雀儿,说道:“太守大人位居二品,女儿还是宫中最得宠的戚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儿孙?”

戚太守年迈龙钟老态,白色胡须参差不齐,霜白了的头发更是显眼,彼时正要哉悠哉地躺在竹椅上,品着香茗,操着苍哑低沉的嗓音道:“五公主难道不清楚吗?如今你恐怕是最清楚的人了,陛下老了,力不从心了。戚妃是我的女儿,你既是她过继来的丫头,终归你也算我的小辈儿。总而言之戚氏一族便是你的避风港啊!只有荣加戚氏你才能有机会!”

贺婧浓笑了,她从未见识过这般逻辑混乱的人,她品着手上的茶,道了句:“太守果真是老了,脑子也不好了。这般恬不知耻的话错来何处?父皇正值壮年,太子尚未拥立,众位皇兄虎视眈眈,我也如狼似虎般盯着……戚娘娘是您的女儿,的确出身戚氏一族,然而她如今荣华富贵无不依靠着我父皇的恩宠,说句不堪的话:戚氏这算是沾着光地留命。所以这般危风四掠、屋漏瓦塌的家族如何护住我?”

戚太守早已被这套思想浸得药石无医了,他眼里藏不住的愤怒,他气愤地捏着手中的兔毫盏,言语满含怨恨,道:“公主难道不知自己出言刻薄吗?就算真如你胡造的这般不堪,也总比你身后的小小吉氏一族强的很!”

贺婧浓闻言更是笑得开心了,她点点头,道:“的确!戚氏家大业大,比之吉氏强过不少!但是我想问一句,戚家哪位后生能够参加考试呢?如今的士人是不是大都从吉氏哪里抢来的?”

戚太守怒地甩盏,他气得胸口高涨,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若非你有利用价值,你以为你能活到如今?”

贺婧浓闻言眼神暗芒,她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戚太守面前,贺婧浓天资异禀,此时她将自己暗藏的锋芒气势全都展现出来,眼神咄咄逼人血腥而阴暗,她嘲讽地道:“戚太守疯了……戚家要换个家主了……”她从腰间拿出酌情匕首,无情地看着戚太守,戚太守被她的阴暗气势压倒,颓靡地摊在竹椅上,呢喃道:“……你……你一直都在伪装!我儿竟未发觉她身边存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祸害!你别过来……你要做什么!”

贺婧浓笑着将他连着袖口抻起,凉薄地道:“你应当谢谢你良善的女儿尤为善待我!不然就凭你说的话……今天你就得撂在这里……”

她放下吓得哆嗦完全没有方才悠哉模样的戚太守,她嘲讽地看着他,无情地将他摔下。背过身去,道:“我贺婧浓既然答应了戚紫馨,我必定遵守诺言……许你戚氏一族子嗣延绵,安享富贵……但,别想权势遮天……活下来,得到发展便是对你们最大的慈悲,劝你们不要再拿那些鬼话骗孩子了……会死人的,我的刀可以对向不听话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你阻一个试试?”

说着她挥挥手,便大步离开了。进来的人是一位极为年轻的男子,他身着蓝色织锦衣裳,对着面如土灰的戚太守诡异一笑,弯腰行个礼,道:“舅舅!延礼来接您的班!从今往后您便可以休息了”

戚太守猛然抬头,他怒斥道:“戚延礼!你这个吃里扒外地东西!你什么时候和她联系上了?你究竟干了什么!”

戚延礼干净的脸上划着诡异的愤怒,他道:“吃里扒外?舅舅,哦不,老东西!我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入仕的机会而已!我原本能够得到考试的机会!是你怂恿我母亲将我划归到了戚家!我寒窗苦读数十载啊!就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可你做了什么?你明知道自你之后,官场上不可能再有一个出自戚家官员……于是你早有考量,决心费了我这一步棋。就为了你的孙子戚铭盛,将我拖进了戚家这个无底洞里!我原名姓齐,我父亲早亡你怂恿我母亲弃府归家,叫我也改了姓氏……而你将你的孙子过继给了我母亲名下,你说你居心何为?你不过是想利用你那个傻妹妹我的傻母亲,为你孙子入仕作辅,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你以为戚铭盛只是风寒入体,何以导致摊床度过余生呢!哈哈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是我在他的伤寒药里多加了决明子!决明子性微寒,可是只要剂量充足,常年累月的送服,就算是金刚罗汉,也得寒气深入肺腑!再有我照料他时,每至阴寒冷湿的夜里就通窗吹风,你不知道吧,你疼爱的孙子,哆哆嗦嗦的样子你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戚太守眼里充血气得即将背过去,他怒指着戚延礼,良久才吐话出来:“你!你!孽畜!你不得好死!”

戚延礼笑得更加诡异,他大手摊开敞胸大笑,道:“天道轮回!苍天不恕!你当年是何等构陷我父亲,你的妹夫的?你用我父亲手下经营的车马交易存有漏洞,肆意妄为地命人去捅娄子,只为了他酒醉下得那句:“戚家是无底洞……万不可过多深交了……明年我就收手不去再碰了……”所以你心下生了嫌隙,你为了事情做的干净干脆,指鹿为马加害了我父亲,导致我父亲官途从此夭折,而他清高一世不肯面对,终日郁郁寄希望于骑马奔行……又是你不肯放过他,你故意在他马草里下了狂躁的草药,又通告了守城巡逻的士兵追逐他,而不拦下他,我父亲竟然纵马撞墙连续三次,最后跌落马,死于马蹄之下。他一向骑艺了得,怎会因为酒后骑马不稳,而跌落下来呢?你是我的弑父仇人!却偏又是我的舅舅!你分明该死!我所作所为皆是因为你斩草不除根,消息不曾紧锁导致的!既然做了,让我知晓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我之所以潜伏,就是为了今日能够揭开你的心,捅你的刀子!我不会杀死你的……杀人诛心,我会将事情大白于世,而你的存在会为我博得气度!你放心吧,我会让戚氏在我手上发扬光大的,自此后,我会为我第一个孩子改回齐姓,往后就是齐家的了……”

戚太守生吐出口老血,他匍匐在地发丝凌乱狼狈至极,他颤颤微微老泪纵横,问道:“你怎么认为贺婧浓会帮你?她也许是在利用你整垮戚家!”

戚延礼冷静下来,他整整锦衣,瞧着地上的不成人样的东西,开口道:“你以为我像你那样蠢?这样吧,我告诉你一条处事准则:用人万莫怀疑,追随切忌猜忌。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我之所以会选公主,是因为我聪明又忠诚。既是她没有许我什么,可她让我切切实实。安安稳稳掌握了有形的戚家,她让我当了家主!即便以后我不能复试了,可我的儿子孙子有了资格!她承诺我的不会食言!我相信她追随她!”

戚太守苍凉地笑道:“你就不怕你追随错了主子吗?这世上千奇百怪,没有人能永远牢靠!”

戚延礼又笑了,道:“可我最起码能够享受到富贵啊……笨死了,果真舅舅你天资有限,有些再进一层的东西你永远体会不到。忠诚于明主才是最大的富贵。”

说着他上前踹了戚太守一脚,疼的戚太守连吐两口老血,而后眼神变得迥异起来,活像个傻瓜。

戚延礼玩味一笑,低下头来,看着戚太守呆傻的样子笑道:“真希望舅舅你一直如此啊!活的像个傻子其实不错,你就尝尝往常我在你面前装傻的滋味吧,很美妙呢!”

果然被他察觉到了戚太守僵硬的半丝半缕,于是他冷下嘴叫来上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叫来人将戚太守抬到禁室里去了,他环顾四周,满意地笑着,一手自然而然低端在胸前另一手背后,冲着虚无处大声而顺从地喊道:“仆臣戚延礼感谢公主知遇之恩!日后自然忠心可表,日月共鉴!只是劳烦暗室监督了!”

说着他鞠躬致礼,却没有收到任何回答,他这才恍然大悟,心下震惊于贺婧浓根本就没有在他身边监察,而是放心他掌握戚家,他心中猛然一震,衷心之感油然而生,他佩服钦慕这个女人的智慧和气度,他一度以为没有任何男人可以配得上她。

……

菡萏宫内,太俭紫正吃着红酥糕,连赏了白芷一块。正此时一聒噪的姑子上门来宣旨,来人眼高于顶分外气人。她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邕妃?邕妃呢?邕妃接旨!”

太俭紫恼恨,却仍旧低下姿态行礼接旨。

便听着来人道:“阖蓉宫旨意:三皇子加冠已过,理当迎娶正妃!今本宫知悉河源钧侯太康之的侄女曹丝榕才貌尚佳,品行淑均,可当配三皇子贺惊辗,特此下旨赐婚,邕妃接旨!”

太俭紫当场僵硬,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而身边的白芷更是气愤,她开口道:“我们娘娘已然向启翔宫递了名册生辰八字,缘何需要劳烦太后娘娘下旨赐婚的?姑姑莫要说笑了,我们娘娘明明看上的是钟明将军府的齐阶年大人的掌上明珠齐荷宁,并非是曹尚书的遗孤曹丝榕小姐啊!”

谁料哪姑子一脸凶狠,竟然打了白芷一巴掌,太俭紫却没有阻拦,而是一脸难看地道:“是,臣妾接旨。”而后她神情换忽地站起身来,对着白芷说:“丫头你先送姑子走,我一个人呆一会儿。”而后她转身走到了内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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