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霁月高风
本书标签: 古代  古风虐恋  女强 

披香殿选妃,阖蓉宫赐婚(四)

霁月高风

翌日,启祥宫内,贺擎徵坐在红木椅上在书案上办公批文。他越看浓眉便越皱的紧,终于他长吁短叹将手中的折子弃于地上,他拍案站起,一时嘴唇颤抖,目光犀利。

伺候在一旁的长汀公公默不动声地看着因翻滚而打开了的折子上的字,他心中有数了,于是他朝卷珠帘的绿衣宫人招招手,命她去景悦宫传蔺妃。

至于折子上到底写着什么,大概是言官告发骑缁王贺进槐贪污枉法应当严惩、皇长子贺秉盛未婚有子勤妃缺失管教、摄政军侯晏槊应当缓放戍边巡查之行等一系列掏贺擎徵耳光的事。

贺擎徵眯着眼睛看着那折子,其他的他不能动,可这儿子还是归老子管教的,他迅速走到折子跟前踩上一脚,这才看着闷不做声的长汀公公道:“老东西你就没什么要和朕说的吗?关于大皇子的事!”

长汀不急不缓,低着头徐徐道来:“大皇子与唤作含茶的有容宫宫人有染,这事儿已捅到了勤妃跟前儿,但那女子已有孕,念在他是大皇子第一个孩子,皇子又极是重视要保她,勤妃只得将那含茶充入贱籍妾奴归了府。昨日勤妃为大皇子选妃未同大皇子商议清楚惹恼了大皇子,最后贵人们吵了起来,好在被公主劝住了!事情已料定了,正妃人选便是肖家女肖樱荣了!此事想必是落选了的姑娘们存了心思报给了家府,给了言官们鞭挞的机会。”

贺擎徵微愣,他听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道:“老大与一宫人私相授受?这也拿来说上一二?孩子大了总该是要放手的,可是也不是这般个方法。唉……也怪我,若非总是拖着孩子的婚事也不会成这样……但也着实是勤妃有失礼教,老东西,你等会儿给我把这个孽子叫过来,我要好好惩办他一二!只是公主们凑过去干什么?”

长汀听着他绕来绕去,不免心下白眼,但也恭敬地道:“只有五公主被蔺妃叫了过去掌看一二,听说六皇子倾慕一姑娘,蔺妃娘娘有心向陛下您指婚!”

贺擎徵微微点头,不免唏嘘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忍不了了?按说朕也没有拖多久,不过是比祖制婚配时间多上两年罢了……前儿个太后才向朕讨了旨,说是要把河源钧侯太康之的侄女曹丝榕婚配给老三做侧妃。这曹丝榕是已故的曹尚书曹津源的遗孤,曹津源也算是个可怜人,本来金榜登科官运也算亨通,却不料遇上榜下捉婿的老钧侯,一番威逼利诱将他那孔武有力的女儿嫁给人家做了正妻,不到六年便犯了七出,本该是要驱赶回家的,若非是同曹津源侍候曹家双亲入土,有了三不去,曹津源也不至于活到三十岁抑郁而亡。可怜啊!”

长汀道:“婚姻大事既是得到了两家首肯,他也从中获了利,曹尚书即便再不幸,他曹家香火至少还未断干净!至少是他这个未亡人念着情分无改嫁,多年来守着空府抚育血脉,不然这姓氏都要改了。这般看来,他倒也应当知足了……”

贺擎徵狐疑而兴奋地看着他,道:“你这老东西可曾嫁娶?知道的蛮多的,想必也是同朕学来的!”

长汀无奈一笑,道:“自然自然。老奴从陛下身上学到不少……只是陛下若答应了,太后一党可不是又要猖狂了?”

贺擎徵扶额叹息,迟疑地道:“……太后是太后,老三是老三……对了,我记得大公主和二公主临嫁了吧,你叫完老大后也去库府筹备些嫁妆,公主下嫁嫁礼要备得丰些,再将我那两对稀有的蟹形琉璃玉碗,六枚平安玉扣,两支翡翠如意还有上善献上来的莘水珍珠都备上吧……她们因着我不喜姜宝仪,素来少见我,心中对我又敬又怕,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所以对她们德行教导并不严苛、就连她们私自接触外男也少有拘束……到底是他们的生活了,朕哪里能插手呢?”

长汀低头浅笑,他素来白净,只是眉两处各有一颗痣,倒也出奇。他走过去对着贺擎徵问道:“今年是非多,宫里贵人接二连三喜庆事儿,陛下不聚一场盛宴普天同庆吗?”

贺擎徵想着心里不免高兴,却也有自己的顾虑,迟疑道:“倘若加上这次宴可否有伤国本?今年的确大大小事小事未得安生,若贸然举止有损廉政风行!”

长汀并不这么认为,他委婉地道:“陛下考量民生赋税为大,却忘了今年岁贡犹丰,此次盛宴为的便是与民同乐、可趁此鼓励躬耕桑蚕、轻徭薄赋。再者此次正逢春夏交季,民众历冬苦闷,可趁着开耕日一同办了,既是对新人子嗣延绵的祝福,又是激人心气的美事!”

贺擎徵闻言蹙着的眉头终于疏开,他轻笑着指着长汀,道:“你下去办吧!老东西老奸巨猾!就贪着朕那丰年赏银!”

长汀笑而不语微微外头便下去了。

空旷的启祥宫里,独留贺擎徵坐在椅子上看似悠哉悠哉,实则他凤眸轻阖,嘴中念叨着:“老大,老二,勤妃,锦妃……老三,老六,蔺妃,太后,骑缁王……”

他反复念叨,却没有提上一嘴邕妃太俭紫,可见于他而言太俭紫可有可无,既然构不成半丝伤害……

……

大皇子贺秉盛风尘仆仆地从宫里回到皇府,他颇为郁闷,一进厅堂边端着茶壶往嘴里灌,边看着撑着腰着一身浅粉色敞襟衣裙神色分外惶恐的含茶,他看见含茶便放下了茶壶,走到含茶身旁,为她紧紧衣襟,细声温语地道:“外头风大,这堂有那过堂风,何必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扶你回去,你别怕,母妃和父皇不会分开你和我的。”

含茶虽有些风姿,可是偏清秀,她如今脸颊上消瘦,即便腹已显,却还是瘦的过分,她柔弱悬泪,看着贺秉盛轻轻地道:“郎君未负我,含茶何敢有负郎君?今日瞧着郎君进了宫去,生怕您再不回来……含茶害怕。含茶知道我曾为宫人侍候勤妃娘娘左右,没有资格肖想郎君一直陪着我,不离不弃……可是含茶也曾是官员子女,也曾享受富贵。若非家父家兄以身殉国,远亲只贪枉了我家遗产,却不肯担负赡养教导之责将我母女赶出府去,流落街头……我为求母亲安康卖身进宫……何以今日之境地?”

说着她自怨自艾地捂脸哭泣起来,贺秉盛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举止轻轻生怕一个不慎伤着她。

贺秉盛眼神不免也沾染上凄凉之色,他拥起含茶往室内走,边走边道:“含茶我虽身为皇子,却又万种不称心不如意,他们谄媚我蒙蔽我,使我处处受害。可只有你告诉我读书令圣贤,举止无往复。含茶我如今还没有能力抵抗,你是否愿意陪着我这残魂之躯走下去?”

含茶眼含热泪,她轻吻着贺秉盛微红的眼,在他耳边道了句:“若我不曾遇上郎君怎会与礼制为敌以身相许?如今含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尽管遭受世俗唾弃,郎君在我身边即好,郎君千万别抛下我……除非含茶愿意放手……”

贺秉盛轻颤着睫毛,严肃而哀婉地道:“誓与汝同去同归,当附以琼瑶娶汝作妇,跨山海不平,结草木同环,交汝之手。含茶……请你保重。”

含茶低首闭眼,静道句:“古人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管将来是何境地,含茶能做的唯有伏微做小了……只希望皇子妃能容我栖身之所。”

贺秉盛神情复杂地抬头,此时已走到内帏,他将含茶稳妥放下,嘱咐一两句便走出去了。

他转折许久,看着园内盛开的姚黄牡丹他驻足了,他忍不住伸手抚摸,柔嫩的花瓣手有余香,他俯首细闻,心情舒缓,他对着牡丹喃喃自语:“他们都在逼我……老三是,皇叔是,太后是,母妃是,父皇是……含茶也是……我究竟该如何做?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我,挡我者死,顺我者昌,凡是藐视皇威者就当以杨花翻覆之势灭亡……老三凭什么你样样都比我强?我不认!”说着他紧握成拳关节都咔咔作响。

“殿下若要铲除阻害必先铲除骑缁王……骑缁王多次贪污枉法,卖官鬻爵,收敛巨财。当今陛下若非势弱,上有太后挟恩自重,下有摄政军侯军权在握、群狼窥伺,陛下何以出此下策,纵容骑缁王平衡各方势力?殿下如今境地实有危卵倾覆之害!”

贺秉盛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反而转过身去对他恭敬地行师礼,道:“学生不才,请崇先生教我!”

入目这个中年男子身子高挑,淡眉下有一双深邃的狐狸眼,略厚的嘴唇轻抿。他一身玄黑单衣,外搭一件青素纱披,束发竖起得干干净净的,颇有些仙风道骨。他便是骑缁王贺进槐的属臣,身居左大夫。他淡淡地开口道:“自然!殿下拜崇某为师,崇某自会尽全力辅佐殿下。自淮山一别多时,如今崇某已如殿下所望。如今殿下能够做的也就是安稳娶妃,等待机会了。半月后骑缁王即将收到荥经封地的供岁,殿下可暗中派人盯着,这其中包扎着几桩命案殿下可以趁此哄起民意,迫朝廷督办定罪。骑缁王是三皇子的钱袋子,更是他行动的掌控者……殿下需要帮三皇子一把,让他瞧清楚这是个怎样的虎豹豺狼!”

贺秉盛颔首,他看着崇彦不禁安抚道:“三四年中先生潜龙暗藏在荥经小地为学生谋划,学生感激涕零愿许先生共赏盛世之相!还请先生用心教我!”

崇彦眼皮微抬,像是半丝都提不上兴趣一般,惺惺松松地道:“不求这些有的没的俗物……只求殿下管我半生酒足饭饱,为我搜罗全臻书宝册供我恒修大道!”

贺秉盛心下微软,他道:“先生不为名仕风流,不为世俗凡物,只求修成大道得享千年。先生拥有大智慧,学生佩服!”

崇彦只一笑,便轻轻拂拂开得正盛的牡丹花叶,漫不经心地道:“殿下可曾听闻:风过断壁残恒,得遇错金凤鸟?”

贺秉盛叹息,他复又踌躇满满地看着崇彦道:“这是我贺氏宗族曾遗留下来的教化……此为风夙卦象寓意难测,只听闻多年前又一大巫堪破两字:重塑。后来他便化鸦离去了,可如今仍旧不知何意?先生缘何问起?”

崇彦眯着眼瞧着贺秉盛,道了句:“即是如此为何不可成为殿下的起始之言?人言可畏,人情浊杂,殿下为何如此颓废?”

贺秉盛生的英姿勃发,高挺的鼻梁下意识朝上,他眼神炽热地看着崇彦,良久道了句:“先生赐教了!”

……

与此不同的另一边,院内一桌一舍皆端庄守礼制,无繁杂僭越之涉,穿着鹅黄色衣裳的下人们默默做着手上的事,没有人去打搅正端坐在石桌前僵硬的像石头一般的玉面郎君。他即便身居内舍仍旧衣着端庄正统,就连往常其他皇子不曾理睬过的男子加冠腰佩白玉的细小末节他都做得极好。

此时他手里正执着上下两册《灵纹笔记》,他双手同时进行翻看对比,犹不忘吹开从花树上飘零翻飞落在石桌的小花。他有些厌倦了,便合上了书将它们背在腰后,来回踱步,边走边不忘吟诵道:“持有微乎之短,尤可错乱大事,君子尚有修养,德行为先。君子行事,大善为首。虽学微乎之技,足可完善枝节。”

此时终于有人上前半步,端来石桌上的茶水与他,可惜他看也不看,接着踱步。那下人多次与他,却都被他视若无睹。下人脸色有些难堪,便也息了劝说之心,讪讪地放回到了石桌上。彼时一形骸放荡的、衣襟未整的士人模样打扮的男子大笑着上前与他勾肩搭背,他另一只手中端着酒壶,对着那玉面郎君便道:“主修,三殿下!瞧瞧这是什么!玉郎春啊!这可是我一早起来像邹黄生要的!他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三百金呢!”

被他称作主修的人正是三皇子贺惊辗,他也兴致正浓,收书入袖道:“玉郎春?邹黄生可舍得?即便是数月前我朝他回价七百金讨,他都不舍的给我,如今嘉靖你可是占了大便宜的!怎地你还无赖叫屈上了!”

嘉靖爽朗一笑,他没有着急回应他,而是看了看周围的下人,气势盛盛地道:“主人家难得遇上兴事,你们怎么这般没有眼力?退下去退下去!”

听他言语,众人没有半丝犹豫,便恭敬地退去,看来这是气势凌人已旧了。

贺惊辗无奈地看着他,道:“嘉靖!好歹你也是世家子弟,缘何如此凌人气盛?”

嘉靖回了他一个白眼儿,悻悻地道:“主修你就得了!未尝说我呢,方才我就瞧见了那下人为你递茶水你视若无睹的样子,咱们之间还藏掖什么?”

贺惊辗被他说得有些羞耻,连轻咳正声道:“我只是……只是不渴!并非故意为难与他!原是见着他指尖留着些老茧,辱没了我的眼睛……我不想接罢了。”

嘉靖笑而不语,拿出酒壶便拿来茶盏斟上,嘻嘻不成体统地道:“不说不说!你主修三殿下何等慧眼?能入了你眼的都是些什么神仙?就比如我,堂堂映秀小侯爷!风流倜傥,云中君子,花田鬼手!是也不是啊?”

贺惊辗笑骂着,他努努嘴,无奈地摇头,道:“嘉靖啊,是不是嘉侯爷对你疏松管教了?瞧着戴氏姨母宠着你由着你,把你惯的不成样子!瞧你衣着不正不统,传到嘉侯爷耳里势必要军棍伺候!”

嘉靖正喝着玉郎春本来美滋滋的,被他当头一喝,心中厌烦,他哼地一声将茶盏置在石桌上脸侧过去,摆出一副不理他的样子。

贺惊辗更是摇摇头,虽心中无奈,但口中还是劝慰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介怀长辈的……毕竟余昂姑姑走得早,嘉侯爷正值壮年便做了鳏夫,他为你才续弦娶了余昂姑姑的陪嫁戴维书姨母的……何必记恨着他们不跟与他们亲近?”

这一句话像是惊雷入耳,瞬间点炸了嘉靖,他腾地坐起来转身就要走,倔强的要命。

贺惊辗也跟着起来上前几步拖住了他,无奈地道:“嘉靖!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谁料嘉靖腥红着眼转头看着他,坚定地道:“主修你知道什么?他们两个分明是珠胎暗结,狼狈为奸才导致我母亲怀我时便郁郁终日,若非我命大没让那两个宵小害了去,否则我母亲势必会返京告他们一纸,休书一封、贬谪圣旨一道,废掉背信弃义的嘉侯爷,抹杀了毫无廉耻的戴维书。你让我明知道害母之仇却对着凶手承欢膝下,主修!我做不到!有生之年,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这是我对我母亲余昂公主贺朝昭的誓言!靖永不动摇!”

贺惊辗显然惊讶,他呆呆着看着嘉靖,恍惚地道:“嘉侯爷……不是这般说的……虽然他说的话我也不大体相信……我错了,我太过自负了……”

嘉靖和他沉默对视良久,终究叹气地道:“我母亲生来骄傲……谁料遇上那色急胆大之徒……终是她遇人不淑,坏在了最亲近的人手中……我冲撞了你……我也是一时气急……原谅我吧。”

贺惊辗点点头,他拍拍嘉靖并不厚实的背脊,道了句:“我明白……我明白……”

上一章 披香殿选妃,阖蓉宫赐婚(三) 霁月高风最新章节 下一章 披香殿选妃,阖蓉宫赐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