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路漫漫其修远兮

赖美云站起来锤了锤自己有些酸疼的腰，这几天以来他的直秘馆已经忙的没有时间容他休息了。

自从朝廷决定南北两路同时征伐（指西北对西羌的战事和南边对安南的平定）以来，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诸如军队的调遣，后勤补给的运送，征夫的应招；各部之间的统筹协调，政事堂和户部又送来了关于削减大军开支的条陈，而兵部和征西，平南两个元帅府又同时送来关于增加军费的谍文质询；鲜卑大腾的谈判议和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萧元亨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直秘馆夹在诸多事情的中间，不停的召集各部衙门开会，协调。累的赖美云两眼直冒金星。

“西羌可不比安南那边，羌人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号称控弦之士五十万，又依附于皮山祁连山玉莲山三座绵延数百里的大山，凶悍狡猾，岂是那么轻易平定的？既然户部说两军开支过大，不如削减一部分平南元帅府的军费。”一名大汉开口说道。

“凭什么？”话音刚落，另一人已经站了起来。“我平南元帅府就是后娘养的？南方瘴气横行，儿郎们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再说还有飞鲨军的水师，这笔钱怎么从我们平南元帅府里扣，不从你征西元帅府出？”这人怒气冲冲指着先前开口的人说道。

“就是，这次把镇北元帅府的凤翔军调到西边去，还要调拱圣，虎贲，鹰扬，龙直四军，加上射声军，这一共十八万精锐和原本的驻防边军总共不下五十万人，还平不了羌蛮子？我看云麾军也不必划给我们平南府了，中军的九只大军全部让你们带到西边去吧。”另一位平南元帅府的武官也附和着说。“偏你征西府是英雄，我们平南府就是吃干饭的？”

“子清慎言！大家都是同袍兄弟，为朝廷分忧本事分内之事，何来此话？”赖美云开口制止了这番争论。“军费的事情政事堂和户部早有定夺，也不必争论。”

直秘馆出面压下了两方的争吵，两边的武官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一番争论扯皮之后，总算拿出了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议案，提交给皇上。

赖美云总算轻松了一下，众人散去之后，他也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忙碌了一天的办公地。坐上一匹马车去了问柩馆。

刚入问柩馆的大门，就看见李紫婷坐在正堂上闷闷不乐。赖美云问道：“紫婷身体可好些了吗？”

“六哥，暹罗是不是出事了？”紫婷见他过来，劈头盖脸就问道。“我听有流言说安南的阮顺阮丰两兄弟起兵已经攻下了铁菩提城，现在湄南河都已经失守了，暹罗已经只剩下尖竹汶和迈兰了。”说到此处她泪眼练练，担心之情表露无遗。

赖美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本来担心她知道事情真相心神震荡对病情不利，如今终究纸包不住火。

见赖美云不说话，李紫婷已经明白这些流言十有八九是真的。顿时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顿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你暂时不用这么担心，朝廷已经派军平叛去了。”赖美云轻抚着她的背说。

紫婷止住哭，抬起头来用坚定的语气说：“我要回暹罗！”

“大病初愈，不适合长途劳累，杨芸晴高颖浠已经带着云麾军南下了，你暂时宽心有哥哥们在定能保护你周全。”不知什么时候杨超越傅菁已经携手来到。傅菁也过来安慰紫婷说，“还有鸭队徐梦洁都会去安南，你家定会没事的。”

“不，我要亲自回去。那是我的家啊！”李紫婷流着泪说道。

“你咋这么倔啊！你回去能帮上什么忙？”杨超越说。

“我能帮忙，我也可以披挂上阵杀敌，鼓舞士气，哪怕做一个烧饭的奴仆我也要回去！”李紫婷无比坚定的看着三人，“那是生我的故土，我不能在我的亲人同胞在血战的时候袖手事外，那样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我们是怕你伤刚刚好。要不等些时候身体大好了再南下不迟。”傅菁确实担心这个小姑娘的身体。

“算了。”一旁沉思的赖美云开口说道，“紫婷还是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赖美云无奈的笑笑说：“紫宁走的时候还对我说要我对职方馆的事情多废心，如今是计划跟不上变化，礼部已经着文下来让我出使鲜卑商讨两国议和之事。你两个过两天也要去西北，这长安城已经容不下我们琼花科的人了。”

事出突然杨超越傅菁李紫婷都有些惊讶，“出使鲜卑不是应该派礼部的人去吗？怎么让你去？”

“说是萧元亨的请求，为了表示诚意鲜卑派了连城公主联姻皇上已经默许此事，所以想请静淑公主出访鲜卑，我作为副使要随使团去。其实这样也好。一，宫内有人会对静淑不利，这个时候静淑出访鲜卑，可避开这些人的暗箭；二，当我们都离开长安后，紫婷的个人安全我也不放心，不如让她回暹罗；三，如今朝堂上反对我们琼花科的人越来越多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也算明哲保身。”一旦赖美云安静的思考一些问题，立刻会变的条理清晰。

“那谁能保证紫婷此去暹罗的安全，我始终担心竹山会还会卷土重来。”杨超越问道。

“我想过了，蒋申在督查兵甲造作，许诗茵在督办平南府的粮草，过两日两人也要南下，紫婷就随他们一起去暹罗了。工部最近要清理运河河道是吴映香负责的，他也要南下，有他三人在一定能保护紫婷安全。”

“那你了！我听说鲜卑也不安全，一路上茫茫的大草原会有马匪的。”

“礼部派许靖韵带卫队随使团一起，有他在些小土匪算的了什么。”

“什么？！”鹿小草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是什么药草的植物出现在众人身后，带着哭腔说：“你们都走了，长安城就剩我一个了？”

众人默然良久，“你是医生啊，可能那些上位的达官贵人们，觉的你也被发配了，没人治他们的心病了。”杨超越语带双关的说道。

鹿小草顿时泄气一般的把药草一丢，“不行！我能救人也能杀人。我要去做军医。”

“谁要杀人？”门外又有人说话，“我们的小草这么可爱的双手，怎么能够染上鲜血？”进来的人一身青衣，头发高高束起，腰上配着一块玉珏，手持一把折扇，走起路上风雅非常。正是“天下第一军”拱圣军的谘议参军刘人语。

“人鱼，你这大忙人怎么来了？”赖美云说道，“拱圣军不是正在准备开拔事宜吗？”

“心情烦闷，出来走走，想来看看紫婷和小草没想到你们都在。”刘人语说道。“小草，别郁闷了，逛了一天长安城了，先弄点饭食填饱肚子吧。”

鹿小草哭丧着脸，“还要在我这吃饭。人家心情也很不好，你们都要走了，以后长安城还怎么待的下去？”一边说一边便叫人安排宴席。

众人坐定，一边唏嘘流年易逝，一边感叹未来难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一会儿蒋申，许诗茵，许靖韵，吴映香几人也联袂而至。都说是心情郁闷想来问柩馆坐坐，看得出来自从那次震动朝野的大朝会之后，这些人在长安过的并不怎么舒心。

“紫婷，你的歌声最能解忧，不如给我们唱首歌吧？”杨超越提议说道。

众人轰然叫好，大声附和。

李紫婷涨红了脸，在座各人都与相识多年，平时或许见面不多，但是情谊却一直在，如今大家都受到打压，眼下就要风流云散各奔东西，她虽不明世间缘由身不由己，却也颇有些感伤。

便起身说道，“既然各位哥哥要听，那我便献丑了。”

李紫婷起身走到琴架之前，略调试一下琴音。轻动玉手，浅浅抚弦。玉响泉动一般的绝妙音色便响了起来：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