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筱春虽然是园子里拜师最晚的，却是老班主手把手带的，在园子里，上一个老班主手把手带的还是自家闺女。

自从拜了师，张筱春对老班主的印象就变了很多。拜师前是有点凶的老爷爷，虽然偶尔会好声好气的说两句话，但平时都是绷着脸的，两人除了吃饭也见不了几面。特别是之前一个劲儿的撵他走，把他吓得几个晚上都睡不安稳。到现在也有些后怕。拜了师之后，几乎天天脸对脸，老班主对张筱春是真好，也是真严。张筱春也怕他，也喜欢他。

怎么个好法呢？

本来入了行，张筱春吃饭就应该跟着筱字科的师兄师姐坐外桌。杨九郎都做好了要搬椅子的准备，结果老班主牵着张筱春就进了里桌，还让张筱春坐在他右手边上。一桌菜里要是有张筱春喜欢的菜，那一定是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张筱春顺嘴嘟囔一句想吃的东西，第二天就一定能送到他手里。杨九郎总觉得拜了师之后，张筱春是老班主亲生的，自己才是半路捡回来的。

怎么个严法呢？

整个园里的徒弟最怕的就是遇到老班主查作业。每次老班主检查，整个园子都是遍地哀鸿。老班主就拿着竹子做的小棍，打人不伤骨，可挨一下，那块皮肿个几天才能好。错一个字就是一下，特别是练身段的时候，错哪打哪，手捏的不对打手，抬步不稳打腿，一次检查下来都是满身的淤青。而张筱春，是被老班主天天怼在墙角背词练调，哪怕错一个调都得打一下手心，寒冬腊月，打得手都拿不住东西。练身段是在眼皮子底下练，打的就更狠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杨九郎夜里抱着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蹭着伤口。每次给人上药的时候，听着人疼的倒吸气，杨九郎都恨不得把老班主那根棍给撅了。

寒来暑往，张筱春用了两年赶上了筱字辈里师兄师姐们三四年的水平，甚至更甚。琵琶大鼓，唱腔身段，无不精通。生旦净末丑，那是随他唱。

在年末的团圆饭上，老班主看着徒弟们，暗暗做了个决定，在这园子里要教岀个花衫来。

何为花衫？

那是旦角里的集大成者，唱念做打那得扎扎实实，得有刀马旦的力气，还得有花旦的唱腔和韵味。

在园子里对徒弟挨个的查了查，最后也就只有张筱春和程筱蝶被老班主带到了前院，教他们唱花衫的戏。

学的第一出，就是霸王别姬。

杨九郎虽然废了童子功，可是底子还在，跟着学了几折霸王的戏，也是有模有样。可是白天里还是学着打杂跑堂清场排戏，也就是夜里陪着张筱春对戏时，才能看见他唱戏。

斗转星移，又是三年，两人正式登台。

沁芳园的排戏是一人一场，张筱春和程筱蝶是两天倒，两人都是唱虞姬。程筱蝶是感情浓烈，果敢爽利的泼辣烈女。张筱春是哀默心死，寂静凄清的孤傲美人。虽是同一出戏唱岀两个感觉，但不可置否的是，这两人都成了角儿。程筱蝶的场，一票难求。张筱春的场，万人空巷。

沁芳园一时间成了北平最大的戏园子，门庭若市。无数的豪强富绅，一掷千金就为了看这两位角儿一眼。

杨家姐妹的光辉被掩了去，陆陆续续都嫁了人。大姐嫁给了福建商客，二姐嫁给了山西军阀。老班主和杨母去了江南，颐养天年。杨九郎也就正式继位接下了园子，成了新班主。一家人从此天南地北，再难相见。

自此，沁芳园便是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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