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杨九郎把张磊带回园里之后，老班主直接把他拎猫似的拎到了院里。老班主拿家伙指着杨九郎，当各个徒弟的面，把杨九郎结结实实的骂了一顿，上能问候到祖宗，下能照顾到子孙，骂的顺了口把自己都捎带了进去。杨九郎则发挥了一贯充耳不闻的本事，左耳进右耳出。偶尔还分个神，冲扒着院门偷看的张磊抛个飞眼。

杨九郎是什么人呐？

那可是让老班主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的小儿子。打小就是偷鸡摸狗，上窜下跳的沁芳园小霸王。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唱青衣，一个唱花旦，都是北平响当当的角儿，也是沁芳园能在混乱的北平得一处平安的原因。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这俩角儿在这园里一天，那些个军阀富贾惦记着，就能护着这园子一天。

杨九郎原名杨昊，六岁的时候，被老班主压着随九字科的徒弟一起入了行当，取字九郎。可是打小就阿姊疼，娘亲爱的小混世魔王怎么可能如了老班主的意，跟着学了大半年，唱念做打，一个不会，跑腿打杂，比谁都勤。愣生生把老班主气的差点背过去。

其实杨九郎插科打诨，老班主已经习惯了。老班主急得是园子里捧不出新角儿。戏园子里没有新角儿，这园子就活不长。虽说收的弟子底子也有好的，唱小生的，唱丑角的都有顶大梁的。可就是旦角儿……有杨家姐妹这样的胚玉在前，人耳边就揉不得沙子。七八年了，就是出不来一个能成玉的。可这两闺女就是再能唱也不能场场都上。眼瞅着小儿子长大了，嗓子也亮，姐姐们天天在后院练戏的时候，小家伙背词甩腔学的像模像样，老班主几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小儿子杨九郎的身上。可这小混蛋明里暗里不学戏，大半年不出东西，这老爷子能不气吗。

还没等老班主骂完，杨母就进了院，喊这些个师父徒弟吃饭。

老班主刚一转身，杨九郎就跑到张磊跟前把人手拉的紧紧的，

杨九郎走，带你吃好吃的去。别怕啊，有我呢。

进了里屋，杨九郎把张磊的手交到自家大姐的手里，叮咛嘱咐了几遍千万不能让老头子轰他，才跑到厅里去搬椅子。

班主一家五口是坐里桌的，徒弟们是不能上这桌的。这算是园子不成文的规定，所以厨娘从来都只在桌子上摆五副碗筷。

杨九郎把椅子搬到里桌，让张磊坐好。开开心心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发现碗筷少了一副，直接将自个的碗给了张磊，拿杯子将就着吃。一桌的菜，只要带着肉字的基本上都被杨九郎夹给了张磊。老班主看着小霸王忙前忙后的伺候着，才想到刚骂的太顺嘴把正事忘了问。

老班主这野孩子你打算就留园子里啊。

老班主把杨九郎夹菜的筷子敲了一下。

杨九郎怎么，你都养了这么多人了，多他一个也不多。

杨九郎眼睛都不带抬的，将菜夹给了张磊。

老班主我是开戏园子的，又不是开慈善堂。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你随便捡个人我就养着，真当我脑子坏了？！

看着杨九郎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老班主就来气，将桌子狠狠一拍。

杨九郎娘，姐姐。你们看这小孩儿多可怜啊，我不把他带回来，他肯定就死外边了。

杨九郎知道谁能护下来张磊，根本就不看老班主，憋着小嘴，冲着姐姐娘亲撒泼。

张磊生得也是张好皮囊，那双含着情意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别说杨母和杨家姐妹，就是老班主都生了恻隐之心。

杨母昊昊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求过你，你就把这孩子留下吧。

杨母轻轻拍了拍老班主，温声细语的劝着人。

大姐二姐是啊爹，这小孩儿看着挺可怜的。

大姐二姐也跟着帮腔。

杨九郎眼瞅着事要成，把张磊的碗敲了敲

杨九郎快吃，吃完了我带你到园子里玩一圈。

老班主不行。

老班主一边夹菜，一边气定神闲的吐出两个字。

杨母老头子！

大姐二姐爹！

看着餐桌上的人都急了，老班主细嚼慢咽的吃了一口菜。

老班主就知道玩，人身上脏成那样，先让人洗个澡儿，把衣服换了。

杨九郎知道了，爹。

杨九郎比吃了桂花糕还高兴，俩小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