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其实茅小春十六岁之前一直在上海，高二的时候去了法国。父亲一直很尊重她的意愿，所以即使她在18岁高中毕业的时候，选择报考巴斯德学院医学系，父亲也没有反对。

春春在马赛认识了西餐厅的华人老板石胜人，当时石胜人二十七岁，来自浙江，和春春聊得很投机，两人在异国他乡成了好朋友。2011年，春春大学毕业，在巴黎做了一年的内科医生。法国的社会福利好，医疗资源丰富，就医和行医都很轻松。

各个科室都转过之后，春春觉得神经内科比较有趣，就又专修了一年的神经内科。

在法国做医生，不是她理想的那种感觉，于是茅小春决定回国。2013年，秋天。

石胜人的法餐餐厅里，春春坐在吧台边上。

“胜，我要回国了。”

“在法国的生活不好吗？在法国做医生多轻松啊。”石胜人好奇地问。

“确实，可我想回上海，因为那里更能发挥医生的价值。”

“春，你记挂的人在上海对不对？”石胜人看着春春的眼睛问。

“算是记挂吧。”春春喝了一口麦芽啤酒。

“他长什么样子呢？”

“脸圆圆的，有点婴儿肥，眼睛很圆，里面像有水。”

“是我眼睛的这种漂亮吗？”石胜人对自己的眼睛很有自信。

“你这个有点桃花眼了，他的眼睛很亮，很干净，像能折射出一圈阳光。”她复述着当年脑海里的画面。

“你会去找他吗？”他问。

茅小春摇摇头，“可能我记挂的，是那段记忆和当时那种感觉吧。”

“哦？”

“其实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家医院，我只是想回到那里，像他一样给病人带去阳光。”

“那祝你回国顺利。”石胜人举起啤酒杯对春春说。

“cheers。”两人碰了杯。

九年后再次回到上海，茅小春觉得上海虽然更繁华了，但还是觉得上海的空气很温和。

踏进仁合的时候，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再次见到扬帆。护士们说，扬主任是院里最年轻的主任，茅小春从她们嘴里听到了“扬帆”这两个字，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仁合。她们口中的他英俊潇洒，十五年过去了，他应该四十岁了，再好看的五官和眸子，也当被岁月磨去光泽了，再帅的大叔，也难免有中年人的气息了。茅小春想着，也等待着自己的想法的应验。

扬帆也听说最近神内有个从法国回来的女医生。

春春刚刚入科室的时候，主任对她基本是耳提面命，两周后，她对神内开始上手。

“小茅，按这个病人的心脏情况，要请胸外的扬主任来会诊。”

“恩，我现在写会诊申请单。”茅小春答。

第二天，扬帆来神内科应诊。茅小春刚好从病房回来，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会议桌旁，他的侧脸有些熟悉，她知道，自己即将见到扬帆。她的心跳，加快了。

“小茅，过来听听扬主任的意见。”神内主任对茅小春说。

“好。”茅小春大方应了一句，然后走过来，再次见到他，她还是惊讶了。

扬帆转过来，看见的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扬主任，这是我们科的茅医生，刚从巴斯德学院医学系毕业回来。”

“我叫茅小春，好久不见，扬主任。”

“是啊，好久不见。”

扬帆心底很震惊，眼前这个女生身上没有春春的半点影子，他印象中的春春，五官很精致，虽然她也是斜刘海，一头马尾辫，但气质清爽胜过了五官清丽。扬帆晃了十几秒的神，春春却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扬主任？”

扬帆回过神，继续讲了自己对患者的诊治意见，春春认真听着。扬帆两分钟就分析完了这个病例，

“谢谢扬主任啊。”

“没事，你们神内青年才俊多啊。”

“哪有，你们胸外有庄大夫陆大夫两大护法，那才是真厉害哪。”

扬帆应付地笑了。

茅小春去开了医嘱。

扬帆背着身离开神内，出门后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往茅小春的方向稍微侧了一下。他内心猛地颤动，一时还没能相信她变成一个医生回来。

茅小春看到了扬帆的眼角纹，他的皮肤有些粗糙了，他的眼睛没有那么亮了，不过变成了桃花眼的形状。本以为他会变得棱角分明，而事实上岁月只磨去了他的圆下巴和婴儿肥，他脸上还是有丰富的胶原蛋白，那张圆脸还是白白的，看起来，只有三十五岁。她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没怎么变。

而扬帆呢，好像固执地把那个十岁的小女孩装在了心里，对再正常不过的女大十八变一时很难以接受。

他拿出那张画，努力把今天见到的那张脸和“茅小春”这个名字重合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在福利院那天，春春告诉过他自己已经长大了。

是啊，那个十岁的春春好像应该从他记忆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