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仁合医院胸外科，24岁的扬帆刚当上住院医师一年，给师兄傅博文当助手做了一台紧急的手术。病人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受了外伤，严重到连枷胸的程度。
手术很顺利，这个叫茅小春的女孩子术后安返病房。
春春眼睛很大很亮，扬帆去查房的时候，总会对她轻轻一笑，她本来也是怯生生地躲着，后来身体慢慢恢复，精神也变得好起来，也开始对扬帆微笑。
出院的时候，春春把披肩长发扎了起来，把自己涂鸦的一张纸送给了扬帆，“小扬哥哥，谢谢你送给我公仔，这个送给你。”
那时扬帆的脸嫩得可以掐出水，大概就是春春从画册里看到的白马王子的样子吧。
“小扬哥哥？”扬帆心底震惊，其实自己可以做春春的叔叔了，但听到春春这么叫自己他还是很开心。
“拜拜。”春春向扬帆招手。然后妈妈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医院。
扬帆站在那里，看着画里穿白大褂的有点“抽象”的自己，两边嘴角上扬。
一年后。
某个下午，扬帆收到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是：“扬帆医生您好，我茅小春的妈妈，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写这封信给您的时候我已经是淋巴癌晚期，实在没有办法继续抚养春春，现在她在天使儿童福利院，谢谢当时您给她做了手术，您让她变得爱笑，但现在她脸上又重新失去了笑容，您是能给她带来阳光的人，我有一个最后的愿望，也是不情之请，希望您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她一直叫你小扬哥哥——多谢了，一个无力的母亲。”
扬帆读到最后一行的时候，鼻子有点发酸。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照着信里的相片，联系地址和电话，扬帆找到了天使儿童福利院。
一年过去，春春比出院时长高了，但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坐在墙角那里安静得有些呆滞。
扬帆觉得很心疼。
“春春。”扬帆熟悉的声音在春春背后传来。
春春转过头，楞了一下神，然后轻轻喊了他：“小扬哥哥。”
“你还记得我啊？”扬帆蹲下来摸了摸小春春的头发。
春春点了点头。
“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
“恩。”
“妈妈不在了对不对？”春春问扬帆。
扬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妈妈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扬哥哥你骗我，我不哭，妈妈真的去世了对不对？”春春摇着扬帆的手强忍泪水问他。
“恩。”扬帆点了一下头。
然后春春的泪水就溢出了眼眶，她一直没有哭出声。
扬帆把春春的头放进了自己的怀抱。
“春春，哭出来吧，小扬哥哥不会笑你的。”
春春放声痛哭，扬帆轻轻拍了她的背，觉得心里很难受。
春春终于不抽泣了，扬帆放开手，她从扬帆的怀抱里出来，“谢谢你，扬帆。”
“为什么叫我扬帆？”
“因为我以后要一个人了，我今天长大了。”
扬帆只觉得内心受到猛烈的冲击，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其实我没有家，妈妈说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从我看见你到今天，一共三百六十七天了，谢谢你做了我三百六十七天的哥哥。”
扬帆觉得心里软软的，没想到她把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春春，以后我会来陪你玩的。”扬帆摸着春春白皙的脸说。
“我今天可以跟你玩一整天吗？”春春的大眼睛里像有水。
“可以啊。”
然后扬帆带春春到公园玩了一整天，坐了过山车和旋转木马。
春春笑得很开心，扬帆也露出了微笑。
远处有个男人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是春春的生父，昨天来找了福利院院长要将春春带走，看着女儿在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怀里哭得这么伤心，他一时颇受触动，知道女儿舍不得这个叫扬帆的小伙子，他就默许了女儿跟他再多玩一会儿。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扬帆在门口看见了春春的爸爸，春春的书包已经收拾好了，他站在小汽车外面向春春招手，春春有些畏惧。
“春春，到爸爸这儿来。”他张开手弯着身子温柔地对春春说。
春春楞了一会儿，朝他走了过去，他蹲下来过去，春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爸爸，我再跟小扬哥哥说一句话。”
春春的爸爸眉头皱了一皱，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春春轻快地走向扬帆，“扬帆，他是我爸爸，对我很好，我要走了，再见哦。”
扬帆楞了神，片刻才回过神来，“好。”
春春的爸爸走了过来，“小伙子，谢谢你。”他礼貌地对扬帆说。
“先生，请您以后有空多陪陪您女儿，她很需要父亲的关心。”
“这个是自然。”男人稍稍点头。
“春春，我们出发咯。”男人轻快地说。
然后扬帆留在那里，春春边回头边向他摇手，然后他隔着车窗，看见了春春含泪的微笑。
“再见。”他错愕地摸了摸后脑勺，汽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扬帆转身离开。公交车上，扬帆想，“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吗？”扬帆想到了那封信，那样的妈妈用自己短暂的生命教会了女儿坚强而相信生活吧。
她的爸爸看起来是个体面而且讲道理的人，春春以后应该不会吃太多苦了吧，扬帆的手揣在米色外套的兜里，看着车窗外想着。
扬帆把那张画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扬帆也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微笑，会让自己认识到这么特别的小女孩，一想到她，他就有些心疼，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嘴角会上扬。
2002年，扬帆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成为主治医师，和妻子莫羲伶结了婚。
2007年，三十四岁的时候，扬帆的婚姻搁浅。
法院把儿子小康判给了妻子，于是五岁的小康改跟妈妈姓莫，去了美国。
扬帆离婚后，重新变成了仁合院草。
2012年，四十岁的扬帆升任仁合胸外科主任。
2013年，二十五岁的茅小春以神经内科住院医师的身份出现在仁合医院。
十五年说过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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