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长冬梦旅人

日上三竿，韩信带领着部队慢悠悠地在林子里走着，嘴上叼着一根草根，双眼虚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守约骑着一匹白马，跟在韩信后面，眼神打量着四周韩信的手下。

天策军的名头守约还是听过的，早在太宗皇帝还在做秦王的时候便已经成立了，百年时间下来早已训练有素，虽然是轻骑兵，但能进去的门槛要求可是相当的高，天策的名头大，但终究是介于庙堂与江湖之间的机构，受皇室的影响大，再加上上一任帝王的昏庸，现在的天策军基本上都是些纨绔世子，战斗力堪忧，虽然百里家在百年前也是世家，但经历了童年的诸多苦难以后，守约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贵族气质，他更像是一匹孤狼。

守约本来对于那些纨绔子弟没有多少好感，在他印象中天策军不过都是些小白脸罢了，可是环顾四周，那些骑兵们一言不发，默默跟着统领缓步前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眉宇间透露着身经百战后才有的凌厉与决然。

“统领大人果真领导有方，猛将手下无弱兵，此言果真不假。”守约忍不住夸赞道。

闻言，韩信睁开双眼，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子眼光不错啊？”

“只是，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守约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出心中的疑问。“莫非是陛下的命令？”

“我并没有收到任何营救的命令，”韩信摇摇头，放慢了前进的速度，“这次是我自己组织的行动。”

“原先我是东都洛阳的驻军，长城破以后就遇到了‘洛阳之乱’，这事你听过吧？”

守约点点头，长城破之后首先响应的就是东都的叛军，当时北夷狼族还没加入战场，城内还有五万狼族战俘，他记得韩信是在城破之前不但疏散了城中百姓，还放走了五万战俘。

“这些人都是洛阳那一战中突围出来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守约沉默，怪不得，这些人身上会有那么重的血腥气息。

“皇帝听说我放人以后勃然大怒，把我赶了出来。”韩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什么！？怎么这样？”韩信话还没说完，玄策的满是怒火的声音传了过来，再怎么说韩信也是为了国家而战，怎么能说赶就赶？

“玄策，别打断统领大人。”守约愠怒。

“呵呵，不碍事，”韩信笑着摇摇头，“这倒也没什么，那家伙早就死在刺客手下了。”

“死了？”

守约愣了愣，怎么说后宫也是重兵把守之地，更何况现在是战时，守卫更是森严，那刺客究竟是何许人也？

“听说是之前跟在女帝身边的傀儡师。”韩信耸耸肩。

“那现在当权者是？”守约追问道。

“女帝。”韩信显然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纠缠，当下转移话题，“木兰怎么样了。”

“木兰姐...她今天早上起来好像就浑身没力气，可能是发烧的缘故吧，脸红的厉害...”守约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心里暗自奇怪，为什么木兰姐都看起来那么虚弱了，自己上去扶她她都说不用。

“我觉得木兰姐的腿受伤了！”玄策高声叫道。

闻言，韩信的脸色变得有些精彩，毕竟昨晚高长恭进去以后就一夜没出来....

韩信不想多言，他看了看百里两兄弟那单纯的神情，不由得感叹，终究还是两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啊。

韩信右手搭载守约的肩膀上，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啊？”守约懵了，“愿闻其详。”

韩信嘿嘿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一袭黑袍的李白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干咳一声，说道：“重言，别带坏小孩子。”

韩信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等过几天我带你去红袖楼看一下，如何？”韩信压低声音。

“啊？红袖楼是什么地方？”守约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赶忙问道。

“嘘！！”韩信按着他的头，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小点声！”

“别被她听到...呃？！”

一只手重重地搭在韩信的肩膀上，瞬间让他感到后背一阵恶寒。回过头来，却是露娜带着微笑的俏脸。

“红袖楼，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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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固则全秦固，全秦固则京畿固。——佚名

潼关边陲重镇，炎京

作为中原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潼关连接着的两座大山将长安城包裹着，古时便已经有潼关陷而中原亡的说法，虽然是战争时期，对外的商贸依旧没有中断，由于炎京处于交界处，此地的集市也比其他地方大很多。

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一回事，比以往的冬天都要冷得多，洗衣的妇人倒出去的水很快就变成了冰坨子。但这似乎并不能妨碍小孩子贪玩的本性。心和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人，就往城市中央的地方跑去，却没有注意脚下一滩积水结成的冰，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那糖人也从她手里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路过的一名大汉的脸上。

“谁？谁干的？”

那大汉脸上留着一道很深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他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在地上揉着摔疼屁股的女孩。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哪里加过这样的场面，瞬间被吓哭了去。

“小兔崽子...”那大汉不由分说就抡起拳头，朝着女孩砸去。

一道黑影闪过，拦在了女孩的面前，接住了大汉那一拳，那人一副西荒流浪者的打扮，披着一袭厚重的黑色斗篷，头发裹在风帽里，背后背着一个剑匣。

大汉愣了愣，那人的手掌冰冷，仿佛是个死人，他脸上旋即浮现出一抹狠色，“找死？”

那旅人却依旧一言不发，大汉催动着手臂，企图挣脱那人的束缚，旅人冷哼一声，一股柔劲从掌心迸发，将那人弹开。

“你...？”

大汉盯着眼前的旅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以他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来看，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汉也不多言，扭头就走。

“谢...谢谢你。”

心和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变故让她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人转过头来，半蹲下来，看着她说道：“你的眼睛很好看，不是吗？”

“唔...是我娘亲给我的，”女孩看着眼前被黑袍遮掩的旅人，支支吾吾地说，不知为什么，她感觉面前这人没有恶意。

旅人轻笑一声，转身放了一枚金币在那卖糖人的小贩摊子上，接过小贩递来的糖人，塞在女孩手里，又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放在她的另一只手里。

“啊？这...？”

女孩懵了，她还在想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个陌生人的恩惠。

“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

那人笑笑，伸手轻轻拂去女孩脸上的污泥，可那人的手刚碰到女孩的脸颊，就把女孩冻了一个哆嗦。

这个人，身体冷的像死神。

“啊，冷到你了吗，真对不起啊……”那人赶忙收回手。旅人起身，也不打算久留。

“你快回家找家里大人吧，外面危险。”

“等...等等！”女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朝着那人离去的地方喊道：

“你...你是哥哥吗？”

......

韩信带领着部队在城里的一所酒馆处停下脚步，他和露娜两人翻身下马，昭君容颜如月，一袭素雅衣裙，从酒馆里缓步走了出来，这里是王家商队屯货的地方，货箱在酒馆门前堆的老高。

昭君手里捧着两件修长的棉质披肩，走到韩信面前，递给他，轻声说道：“西凉苦寒，统领大人与娜儿可要注意防寒。”

“谢谢昭君姐。”露娜俏皮一笑，抢在韩信之前接过了披肩。

“不碍事，”昭君笑笑，又继续说；“统领大人先让将士们休息一下吧，等一会我命下人把其他祛寒的衣物运来给将士们。”

“崽子们都听到了？还不谢过昭君姑娘？”

“谢过昭君姑娘！”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了，都进去，别在这堵着人家老板的门口了，这段时间各位幸苦了，我请大家喝酒。”兵士们欢呼一声，都涌进了酒馆，原先还显得有些冷清的酒馆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昭君微笑着目送他们都走进去以后，抬起头来，天空灰蒙蒙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飘落下来，飘落在她的容颜上，寒气刺骨。她伸出手，想接住一片，那雪花却在触碰到她手掌心的那一瞬间化为水滴。

昭君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回雪，那铁笛一直被昭君贴身携带，并没有收到外界低温的影响而变得寒冷刺骨。

“你在那边，很冷吧？”

昭君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璧间尘。

我们都是孤魂野鬼，我们都不曾眷恋世间。

“把人间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