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新坟

张无忌将脸上字迹洗净，向吴劲草问了贺澜新坟所在后，便领着众兄弟前去看他，也是与他作别。吴劲草将贺澜葬在山中一片清幽静谧的竹林之内，因为刚下过一场雨，山间空气清新胜过昨日，众人穿过一根根挺拔明翠的修竹，踩过竹叶枯枝铺就的道路，在深碧幽掩处看见了坟茔。坟前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少侠贺澜之墓”，是冷谦亲笔撰写，字迹严谨，正如其人。

张无忌轻声道：

张无忌“小澜子一定会很喜欢‘少侠’这个称号的，只可惜他听不见我们这样叫他了。”

他想起昨日还鲜活存在的少年，如今将永眠此地，万般感伤下，两行清泪滑落脸颊。他轻轻伸手抚过木牌，仿佛在揉着贺澜的脑袋，可是这木牌永远不会像他那样憨厚地笑着，喊自己一声“教主大哥”了。他暗自神伤：

张无忌“如果我听了小澜子的话，也不会遇袭，小澜子就能活下来，习武成家好好地过一辈子。他还那么小，却因我的妇人之仁枉送了性命！我总是不愿意伤害别人，可到头来为保全一人却伤害了另一个人，为了救义父伤害了芷若，为了芷若对不起敏妹，如今又……这样真的对么？”

他无端想起那一次与谢逊周芷若从荒岛回中原，曾遇见一批长白山采参客，自己心存仁慈放过他们，后来一到中土谢逊和周芷若就被擒走，与今日之事何其相似？

张无忌“如果义父不被擒走，我自然会和芷若拜堂成亲，便不会被敏妹为难要挟了。即便有一日得知真相，但义父固然会以大局为重，只要芷若没有歹心，轻易也不会说什么。我……我虽会为她惋惜甚至会恼她一阵子，可又怎么会弃她而去？更何况蛛儿没死，芷若日日心中饱受折磨，诚心悔过，算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唉，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微风吹过竹林，竹叶摩挲沙沙作响，他轻声哀叹世事变幻无常，今后还不知会再发生什么。吴劲草瞧他面上悲切，不敢多言。还是冷谦说道：

冷谦“节哀，大事。”

他一向言语简洁，这两句意思是说让张无忌节哀顺变，赶紧率众人南下武当，与杨逍等人汇合。张无忌这才想起还有大事要办，轻轻擦了擦眼眶，对着坟茔挥了挥手，再见更不知何时何日了。

武当山在湖北境内，张无忌等一众人身在河北，南下快则半旬，慢则须一月。当时北境仍在元廷控制之下，虽有小规模起事者但多以失败告终，尤其在京畿大都附近，朝廷戒备极为森严。而从冷谦和吴劲草口中，张无忌得知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人则是在湖广、江西、以及江南各地闹得风起云涌，其中尤以朱元璋势力最大，他用谋士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秘密扩张势力，又凭借着明教总坛各高手、五行旗之威，屡战屡胜，一连攻克江左浙右之地，并以应天为中心，上邻陈友谅，下有张士诚。张无忌到此时才知道陈友谅所投靠的明教起义头领徐寿辉，已为他所杀，那个曾经与成昆一起把控丐帮的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已控制江西湖广等地，自称汉王，手下精兵强将无数。

明教自张无忌离开以后，以杨逍范遥为首主持教务，本来一直相安无事，却因为五散人并五行旗各人都想要给徐寿辉报仇，而杨逍范遥以陈友谅高举抗元大旗为由，禁止总坛寻衅滋事，矛盾日益滋生。朱元璋正在这时候以前线多处战事吃紧为借口，恳求总坛分赴各地相助。各带人马赶往战场的明教高手，被朱元璋分而破之，也就造成了当下的局面。吴劲草告诉张无忌，其实从草原南下中土的各条线都有明教剩余人马暗中守着，就怕张无忌听从赵敏的话，指不定走了哪一条奇怪的路线。无论哪队人马，只要等到张无忌，立刻前往武当山，并差人传递消息，最迟在六月初一之前所有人马汇合武当。

张无忌还特意问了一事，就是那日宣化城郊之战的数支救命神箭，他至今不知是何人所放，本猜想是锐金旗的兄弟，谁知吴劲草冷谦都不知此事，而且锐金旗也没有兄弟部署在林间。张无忌心中大为疑惑，苦于没有头绪自然就没办法排查下去。

南下一路前半段紧张后半段松弛，一行人中吴劲草是久在江湖闯荡的“老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豪放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张无忌有了前车之鉴，很多事也不敢擅作主张，基本上都是听从吴劲草的意见，一些杀伐果断之事，他虽心中不忍，却也不会制止了。至于冷谦，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多说什么。也正因如此，这路程固然是远，但好在顺畅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