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夜

她悄悄走入山洞之中，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在张无忌身旁坐下后，她注视着这个自幼相识的男子，目光温柔。那年汉水初遇，他还是个身中寒毒瑟瑟发抖的脆弱男孩，他澄澈又哀伤的眼神此后经年都让她难以忘怀。后来再见，她是峨眉弟子，他是身怀神功的仁义少年，力救明教于危难，她好生敬佩他的侠肝义胆。可是光明顶一战师命难违，她一剑刺伤了他；万安寺灵蛇岛濠州婚礼，回忆一点一滴在她心中泛起涟漪。后来屠师大会，自己又在天下英豪前赢了他，任他武功高强，可是每次都败在自己手上，念此，她心中好笑，无限柔情涌起。

恰在此时，张无忌翻了个身，脸庞正对着她，口中喃喃念叨着：

张无忌“芷若，芷若......”

一把就抓住了她温软的玉手，她大为羞涩，心跳加快，俏脸一红。加上火光温暖，一时之间连晶莹的耳垂也热得厉害。

周芷若“他是梦到我了么？”

她心中爱意荡漾，本想把手抽出，却又怕吵醒了他，心想着四周无人，也就随他去了。她伸出没被握住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手绢，轻轻擦了擦张无忌的脸庞，下意识地将手帕塞在他衣襟之中。

看他熟睡的样子，不由与他小时候做起了对比。长大后的确更俊俏更仁厚了，可就是太仁厚了对谁都好，以至于见了他的女子都对他念念不忘。

这个小淫贼小魔头，竟然真的敢和一个蒙古女人跑去草原厮混了三年！这样一想，她心里泛起酸苦之意，恨不得再在他胸口上反复刺上几剑。

他又呓语道：

张无忌“敏妹，我对你不起......”

她一下子不知道是喜是怒，想也没想，两指用力在他腰间一掐。张无忌疼得皱了皱眉头，却仍是没醒。

她暗自松了口气，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嫣然一笑。

张无忌这一夜睡得极好，唯一不适的是做了太多梦。梦里心心念念的周芷若来照顾自己，为自己喂饭擦汗，本是笑语盈盈，温柔解意，却无端生气恼怒，在自己身上拧了一把。又梦到自己给赵敏赔礼道歉，策马南下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了，心里却还是没有太多悲伤。

摁了摁太阳穴，他坐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深安静的山洞之中，心中猜测应是冷谦等人将自己带来的。身旁的篝火已经灭了，自己湿透的衣服已被换了身干燥的。他急忙摸了摸身上，又四下找寻，总算从昨日湿透了的衣物中找到了破损的貂皮。心下稍安，他还是打算将这貂皮好好缝补，看看能不能补救回来。

他闻了闻，忽然嗅到一阵清香，淡如幽兰，又在怀中摸到一条素白手绢，绣着杜若与兰芷。

他此刻怎会不知是谁来过？瞬间心中惊喜涌上，险些就要冲晕了头。

张无忌“定然是芷若来过！”

他哪里还会顾及全身酸痛，身上什么不适都被他抛在脑后了，直往山洞外跑去。忍着洞外白昼的强光，他揉了揉眼睛，却只看到冷谦他们二人，哪里有周芷若的身影？期望与失望形成的落差，在他心头难免残留下一阵失落。

他刚一转头想问问他们，却见冷谦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而吴劲草一个劲地捂着嘴偷笑，他大为不解，

张无忌“冷先生，吴旗使，怎么了？你们那样看着我做甚么？难不成我脸上有字么？”

冷谦“不错，有字。”

张无忌伸手去抹，手指之上果然多了一抹黑色，的确是有字。他知道冷谦向来直言，不会撒谎，便问道：

张无忌“冷先生，到底写了甚么字？”

冷谦指着他左脸，淡淡道：

冷谦“张无忌。”

又指了指右边脸颊，

冷谦“最负心。”

张无忌一时心虚，脸上一热，没来由臊得脸通红。他尴尬笑了笑，嘴唇嗫喏，不知该怎么解释。不过他想知道周芷若的行踪，情急之下很快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急问道：

张无忌“二位，可是周姑娘来过了？”

吴劲草停了笑，面露为难之色，

吴劲草“教主，你思念过度，睡糊涂了吧？咱们可是在宣化，离峨眉山远着呢！周姑娘怎么可能在这儿？”

冷谦竟然也说道：

冷谦“熟睡，不知。”

张无忌耷拉着脸，大为懊恼。他虽有犹恐相逢在梦中的朦胧惝恍之感，但手中帕子，脸上字迹，一切又分明是她留下的痕迹，是以心下还是深信是她来过，心想：

张无忌“他们二位当年在屠师大会上见过芷若用那些阴毒功夫，下手狠辣，或许心里还有些惧怕。又或者芷若让他们不要告诉我？可是芷若啊芷若，你既不让他们说，又留下手绢和字迹，我哪能不知道是你？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愿意直接来见我？你留下这行字，是在怪我恼我么？”

他暗暗握紧了手绢，心中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