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拦路

张无忌听了赵.敏的话，本来打算取道大都而行。不成想贺澜又取出一个装着杨逍密信的锦囊，信上以大都耳目众多戒备森严为由，让张无忌切不可走此线。杨逍所给的建议是直接过宣化府，那边会有明教中人接应，会面后南下，于武当山汇合。张无忌素来钦佩杨逍心思缜密，对他的安排一向听从，因此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依照杨逍所言。于是二人星夜奔波，行了八九日总算离了草原，到达宣化，并乔装过了城门巡检，一路相安无事。

出了宣化已是黄昏，没行数里暮色降临，再加上连日赶路人困马乏，两人只好在近郊一家客栈投宿。客栈冷清得很，店中客人也就他们两个。这客栈掌柜是个蒙古老人，因为瘸了条腿干活不大利索，所幸还有个儿子帮着打点，打扫房间端送饭菜都极为勤快。只是见他们穿着汉人服饰又风尘仆仆，眼神颇为奇怪，这也是唯一一处让贺澜心生警惕的，甚至从腰间拔出匕首，想将店家老小杀了灭口，却被张无忌制止。

是夜，贺澜回了房间便问道：

贺澜“教主大哥，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你为甚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张无忌一边将床铺好，一边说道：

张无忌“胡说。这店家父子看着都是质朴憨厚的良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小澜子，小心谨慎固然没错，但可不能因为一点怀疑就滥杀无辜。”

贺澜道：

贺澜“我常听兄弟们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两个人不是汉人，指不定就要害咱们呢。”

张无忌停下活，心道：

张无忌“小澜子年纪轻轻，怎的如此多疑心狠？我得好好规劝引导才是。”

便拉他坐下，劝道：

张无忌“小澜子，你记住，蒙古人也是人，咱们不能因为一些蒙古人欺压汉人，就要把所有蒙古人都赶尽杀绝。汉人也有坏人，而蒙古人也有像敏妹那样的好人。”

张无忌说及赵.敏却有些后悔，心想：

张无忌“敏妹真的是好人么？当年使计将六大门派囚禁于万安寺内，对他们多有侮辱。借比武偷学招式，又不知削了多少根手指头？她用计害起人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事后更是不以为意。张无忌啊张无忌，她只是对你一个人好罢了，这便是真的好人么？”

他自己竟也说不清道理，只好劝了贺澜几句莫要多疑、人要良善之类的话后，就将蜡烛吹灭，和衣睡去，一夜无话。

次日天蒙蒙亮，张无忌和贺澜就已起身，却不见那对父子身影，他也只道店家还未起，未曾多想。

南行大约走了五六里，官道愈加开阔，道路两侧青山叠翠，张无忌这些年看惯了一望无垠的草原，这时见了熟悉的中原风光，不由大感亲切。

在他沉浸于赏景之时，两侧山上黑压压站起无数蒙古士兵，数百支箭忽然从山间射出，张无忌大惊之下急忙将脚尖点在马背上一跃而起，运力于掌，乾坤大挪移自然使出，刹那之际漫天箭雨在空中一滞，又倒转回头射回山间，不少元军中箭倒地。只见他们纷纷将弓丢下，抽出弯刀从山上冲下，将张无忌和贺澜团团围住。而道路的正前方的士兵左右各站成两列，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将领领着一队兵马徐徐走来。他的身侧站着三个形象迥异的奇人：左手侧两白衣，一个是满头白发山羊胡微微驼背的老头，一直眯着眼。另一个则面容白净，相貌阴柔，一手翘着兰花指拨弄着头发，另一手则按在腰际悬挂长剑的剑柄之上。右手侧的一人着青衣，身材高大，背上背着一杆长枪。

那马上的将军朝着张无忌行了个蒙古礼，笑道：

赛罕“大元武德将军赛罕，久闻张教主‘乾坤大挪移’神功举世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将军对张教主心仪已久，想请张教主赏光，去敝舍饮几杯浊酒，不知张教主意下如何？”

贺澜下马走到张无忌身边，四下打量，却在这将领身后隐约看见了昨夜客栈的那对父子，指着他们怒道：

贺澜“教主大哥，你快看，那两个鞑子果然把咱们卖了！”

张无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父子两人正偷偷向这边张望，心中不由一阵恼恨，恨自己心肠太软，总将别人想得尽善尽美，却一次次看走了眼，浪迹江湖这么多年，竟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只是此时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即便此刻他上前去将那对父子杀了，眼下的局面也丝毫不会变好。人间世事多是如此，与其不切实际地想要颠倒乾坤，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从头再来，唯有此刻的一步一行才是真。况且那对蒙古父子就算告密，也只会说有两个身份可疑的汉人，而赛罕却清楚叫出自己名字，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除却官道上围着的蒙古士兵，山上黑压压还有一片。赛罕眼神玩味，

赛罕“张教主放心，山上埋伏着五百弓箭手，加上现在官道上的一共一千余人，费了这么大阵势来请你，张教主若是不和本将军走这一趟，未免不近人情了些？”

张无忌“将军觉得凭着这区区千余人马，能留得下我么？”

张无忌强敛心神，面上却是神情自若。

赛罕哈哈大笑，提着马鞭对身边三人道：

赛罕“三位先生，张教主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你们还是给张教主介绍介绍自己，免得成了无名之辈，给人笑话。”

山羊胡老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伸出枯黄干涩的双手抱拳道：

荆溪“洛阳老学究，俗名不足挂齿，老来自号荆溪先生。”

旁边的俊逸男子将手中拨弄的一缕头发撩开，姿态竟如女子般妩媚，他冷哼道：

钟离楚“扬州栾剑山庄，钟离楚。张教主，本公子想杀你这个薄幸无情的负心汉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张贺二人只觉得刺耳怪异，而他说的负心薄幸一事，自然是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张周婚宴了。被他提起旧事，张无忌心头没来由的一阵苦涩，又有几分怅惘。又听右侧那人瓮声说道：

韩白石“秦川韩白石。”

张无忌象征性地回了礼，但这三人的名字却从不曾听说过，料想是江湖上避世不出的能人隐士。而贺澜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年，听过这三人的名号，便在张无忌耳边轻声道：

贺澜“教主大哥，这三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这些年帮着鞑子杀了各大门派不少高手，咱们明教也有多位死在他们手上。”

张无忌冷声道：

张无忌“三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家，在武学上定然颇有建树，不思将一身本领用于正道，反倒甘心卖与朝廷，甘为鹰犬，百年之后黄泉路上若是见了祖宗，不知道羞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