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有看到红叶的身影。”晴明的目光从周遭的景象上收了回来，眉头微微皱起。
这片枫叶林乍一看似乎并无什么异样，艳丽如红色的海洋。但是其颜色实在是太浓烈了，就像用鲜血染成一般，看久了反而有种眩晕之感，也让这景象增添了些许诡异。
“也许，主人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晴明大人，十分害羞。”紫衣女子勾起不明的笑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还请晴明大人自行前往查探。”
说着，身形已然化为烟云消散。
“怎么这样不负责任的……”小白对她最后的那个笑容十分不喜。
“那就只能找找，那害羞的红叶大人，到底在哪里了……”宋时凝漫不经心的道。
而且……宋时凝看着身侧阴阳师的神色。似乎从进入这片枫叶林一开始，他的眉头就是皱着的，表情也是罕见的冷凝，一点都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他。
“晴明。”
“怎么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和服的女孩微微笑着，“晴明就是晴明。就是那个时候，收留我的晴明。”
所以无需担心。
你被封锁的记忆，我被封存的过往，没有什么要害怕的。
因为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一起去面对。
“我明白了……”阴阳师的眉眼舒展开来，凤眸中眸光潋滟，是满满的温柔，“神乐也依然是神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哪怕当那一切到来，你蜕变为梦中那个被所信任的一切背叛的，绝望的，陌生的人。
却也依旧是你，是我的神乐。
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愿以阴阳师之名对森罗万象发誓，用尽我之所能，守护你美好的笑颜。
咳。
所以不需要提醒一下吗二位……这里是公共场合。
白发的大妖怪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只觉得眼睛扎得有些疼，眼不见心不烦的别过头去。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终于意识到场合的不对，晴明尴尬的转移了话题。
“很明显吗？”茨木童子冷哼一声。
“嗯，你就差脸上没写我心情不好五个字了。”
“而且浑身充满了大（单）妖（身）怪（狗）的戾（气）气（息）。”宋时凝默默补刀。
“哼，一想到要拧断那个叫做『红叶』的女人的脖子，我整个人都等不及了……”茨木童子倒是半点没有掩饰他的森森杀意。
“哎。不要发生什么麻烦就好。”宋时凝叹气。
以前就算再怎么不合群，她也算是个现代人，手机电脑什么的也是从未离身。本以为到这平安时代会因为时代的局限而变得无所事事成天发呆，现在看来完全是想多了。不仅仅有副本斗技这类耗体力的活，动不动自家阴阳寮就被人踹开，一堆的委托麻烦接踵而至。
她是阴阳师不是解忧杂货铺的店主啊！
冷漠脸。
———
空气之中忽然弥漫开来一股血腥之味，浓烈的程度让嗅觉最是灵敏的小白深深的皱起了眉:“晴明大人还请小心，小白有不好的预感。”
它左右嗅嗅，寻找着可疑之物:“唔，这里有骨头。这还真是露『骨』地可疑啊。”
“这要是能成为线索就好了。”晴明若有所思。
小白沮丧了:“晴明大人，稍稍吐槽一下我的冷笑话嘛……”
难得它找到一个缓解紧张气氛的方式呢。
宋时凝没忍住勾了勾嘴角，走过去把可爱的双尾狐狸抱在怀中:“好了小白。”
“既然存在骨头，却不知其主魂魄是否还未散去。”晴明对自家式神的话语无动于衷，一边说着一边开启了『灵视』，“可以的话，应该能得到什么信息。”
“呜呜呜……”于是小白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晴明大人真是坏心眼。”
就只对神乐大人一个人和颜悦色。
啧，小白，真相了啊。
乖，看破不说破哦。
———
灵视展开，整个世界立即黯淡下来，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画。晴明自那截枯骨边瞥见一团灰雨蒙蒙的身影，鬼魅的像风雨中残缺飘扬的旗帜。
“神乐，”晴明开启共享，“能和它对话吗？”
“我……”宋时凝闭上眼睛感受着脑中所接收到的信息。“它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很憎恨……它强烈的、憎恨着谁……”
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增强通灵术的威力。宋时凝手捏法诀，对准了那一团黑影。片刻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它说，是『那个女人』。”
“是指红叶吗……”晴明眉头紧锁。
“那就不得而知了。”嘴上这么说，宋时凝却有着强烈的预感，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大概也是八九不离十。“它说它好像是被谁吃掉了，所以一直悲愤得憎恨着对方。”
吃掉了……这是何等残忍的做法？
“死得不甘啊……”晴明轻叹一声，手中凝聚蓝色的灵力，小心翼翼的将那团黑影包裹。动作轻柔宛如母亲温暖的手，感受到那力量之中传来的亲近之意，黑影没有挣扎。
“生死天命，再世依旧。愿汝放下所怨所恨，走奈何，见孟婆，入轮回。”薄唇呢喃着咒语，晴明睁开眼。
“解！”
原本黑影上缠绕着的戾气随着他这一句而被尽数消融，其本身也是变为了如水晶般的通透。晴明再度施法，一道莹蓝的符咒将其封锁，最终落到他手中之时便是蜕变成为一枚破旧的玉镯。
“是个女人呢。”晴明将玉镯收起，“等回去之后交给黑白鬼使，将其送去轮回吧。”
只愿，她能放下所有，安心的迎接下一次的人生。
“等一下……”某一刻，阴阳师凤眸中闪过一丝凌冽，他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悠远，“枫叶林中的人啊，你的执念我已察觉，可是你在呼唤我？”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原本宁静的枫叶林，不知何故平地起风，吹起一地枫叶乱舞。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以鲜血浇灌而成，充满了令人恐惧的美。
在离众人不过一尺距离的地面，忽然就生成了一个暗色的漩涡。漩涡之中隐隐可见有身影的逐渐浮现。
风平浪静。漩涡中的身影也显露了真容。她看上去二十来岁，一袭深蓝和服，上面绣有大片大片的枫叶，一如这片林子一般，拥有着不正常的艳丽颜色。黑发雪肌，精致的面容充斥着病态一般的苍白。她这样静悄悄站着，无端端就给人一种寒意。仿佛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的纤弱。
“你就是红叶？”晴明说着上前。
“啊啊，晴明！”女人一眼就瞥见了那个白发的身影，见他上前来更是欢喜若狂。她伸手就要扑到对方的怀中。
“喂，喂！”却被晴明一把推开，白发的阴阳师表情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狼狈。他可从来没有被哪个女人投怀送抱过。
“那个红叶的手下不是说她见到晴明大人很害羞吗……”小白表情纠结，“但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啊！”
它忽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宋时凝表情宛如修罗场:“抱歉没注意。”她淡淡道。
才怪呢。
被推开的红叶表情有一瞬间的沮丧，转眼又变回了满满的痴恋。“晴明，”她念着她至爱的名字，“我一直，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来见我。”
她说着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身段展示在众人面前，期盼的道:“我有没有变漂亮？是不是能够配上你了？”
“我一直遵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哦……晴明……”她说着又要上前，像是一个得到了可喜成绩渴求表扬的孩子，“快、快点表扬我，表扬我嘛。快夸我漂亮，快抱抱我。”
面对着这仿佛陷入了自说自话的女人，晴明满头黑线的后退几步:“等等！我不认识你。至少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这……”红叶表情错愕，紧接着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把我忘了吗？那你以前救过我的事情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救了你？”察觉到重点的宋时凝也不顾什么非礼勿视了，瞥了一眼同样茫然的晴明，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原来啊。又是哪里的风流债呢。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爱慕着你……”红叶似乎并未把宋时凝的问话听进去，或者说，现在的她眼里除去晴明以外，就没有别的生命体了。
她说着忽然笑起来:“啊，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吧。你还真是个把自己藏得很深的人呢。”
……等等！谁给你的错觉啊喂！众人内心一万个黑人问号。
“所以，为了打开晴明大人的心扉，我一直在按照你教我的做呢。”
“……我教了你什么？”联想起之前的事情，晴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于是红叶的下一句话证实了他的想法:“看，那里不是有骨头吗？我一直有在好好的吃东西哦。”
“你居然……吃人！”宋时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哪怕以她的淡漠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你是说，是我命令你这么做……”晴明只觉得天昏地暗，一时间连说话的力气都丧失了。
“是啊，你说『吃了之后你会变得漂亮』，你还说『会爱上这样的你』。”红叶说着，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仿佛在这些话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了，“所以我虽然受不了这些肉的腥味和触感，却还是一直忍着……”
因为这是你命令的，所以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只因你给了我，最美好的过往与记忆。
“原来如此，这片林子里的人，都被你吃掉了吧。”若说之前是因为对方迷惑了挚友而升起的杀意，此时茨木童子心中却只剩下肆虐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是提供给她如此做的理由。哪怕是他的挚友，纵横一方江山的酒吞童子，亦不会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
“别说了！”晴明声音猛然拔高，表情却极其痛苦。他无法想象酿成这一切的都是他。
你想杀死神乐。
不，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看，你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么高尚，你命令爱慕你的人杀生，从此迷恋上吃人。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
不，这不可能，请不要说。
呵呵，所谓的平安京第一的阴阳师……原来，原来也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好像内心有两个小人，一个高高在上，冷笑着嘲讽他的所作所为，另一个弱小无助的蜷缩在地，只会重复着一句……
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冷静下来……晴明。”宋时凝伸出手来握住他的，声音平和。“晴明很温柔，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像之前的种种，雀与犬神，樱与忠义……那些都不是你。”
“你是这世上，最温柔，最温柔的人了，相信我。”
从来都是。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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