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有

成年人与自己和解的方式之一，莫过于把自己变成放进马克杯杯底融入琥铂色伏特加里的冰块，清水与气泡无声地在酒精里呐喊翻腾。

实属难看，颇有成效。

秦延就在卡座里醉得不轻，眼角都是红的，像是划了刀片的伤，带着几滴不着痕迹的温湿。

陆炳在那边点着打火机送了一支烟递给秦延，白色的雾缭绕在他削瘦的下颚，像是蒙了一曾薄薄的纱，被斑斓的灯光偶尔刮破。

“延哥我说，那女的有什么好的？当初把你睡了就跑了，结果现在回来还——”

“砰——”

陆炳看着地板上发亮的碎渣子明白：不光气急败坏的鄙人会蛮不讲理乱扔东西，伤痛欲绝的绅士照样会被世俗缠身，沦落下尘。

最后秦延说，对，方纯有什么好的，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直起他的脊梁掠过笙歌与嬉笑。

陆炳跟着他一路，好几次没被人速度甩丢，然后看着他攀着公寓大厅直至电梯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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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是在高三的时候对方纯略有耳闻，印象莫过于几个词：

好看且妖冶，穷乡僻壤且不近人情。

后来第一次直到秦延推了校方联合举行的物理竞赛是因为方纯困在机场时，便暗暗觉得：

是红颜祸水，专门害秦延这位皇帝。

他捏了捏烟头，打电话联系他的三两朋友呼了几个喽啰，做些十七岁才会存在的幼稚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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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纯坐在阳台的藤椅维持盯着最远的海岸，她塞着耳机，听到歌曲播到“你在想谁想到睡不着”的时候手里的咖啡勺搅了搅手里的瓷杯，像是她的十七岁里，车嘉卫把她从撕扯的人群里拉出来后带她在镇上的小商店门口喝梅子酒加冰块的清凉。

她一直这么想车嘉卫。

她长大的地方，十点钟所有门店都会关门，唯一的几处烧烤摊男人在凌晨三点还会不顾别人睡觉而吵闹，那个男人外出的理发店的阿姨总是那么慢吞吞的帮大家理在镇上最流行的发型，会被下晚班的男人调/戏，会吵不赢女儿盯着镜子发呆。

她说她有一个儿子走上歧途，但也因为血气方刚被人利用，那个市里缉拿的警察会隔三差五下乡来她这里问好，她说他是个帅气的小伙，叫车嘉卫。

方纯不在意流言四窜，她没想过走夜路会被尾随，没想过还会被拉扯黑色的长发，被人挠得白嫩臂膀红痕四布。

车嘉卫会带她去看镇上最后留恋白日的太阳，然后把一株蓝色绣球放在她的膝头等一闪一闪的路灯亮起，从此方纯喜欢看星星，像车嘉卫在身边一样。

车嘉卫能给她安全感，所以她报考昭平大学，然后在最热的夏天，空暇之际到警局给车嘉卫送冷饮。

她总是那么漂亮，就算穿着最便宜的短T也那么亮眼，警局的风扇总是吹不散方纯顺着下颚流下的汗珠，她时常撑着头看车嘉卫工作，偶尔看他教训人，然后在傍晚热气退散的时候牵着他的手，按例一瓶加冰梅子酒。

对于方纯来说，车嘉卫是她的夏天。

十七岁是多好的日子啊，大抵需要纯真，可以懂一点人情世故，但是总是忙着照料阳光下的爱意，那会儿可以称作少年少女，可以骑着高座自行车路过一排下垂的梧桐和香樟绿茵，可以到游戏厅亲昵地叫着彼此的小名昵称偶尔我/靠。

方纯的十七岁是属于车嘉卫的，亦如她属于秦延的十七岁。

他明明只和她过了三年的日子，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没有说过我爱你，只是每个黄昏，他们都听海鸥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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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秦纾的爸爸是车嘉卫的局长，车嘉卫出事那天方纯坐在急救室整整六个小时寸步未离，然后灯熄了，就像命运熄灭了方纯整个世界的灯。

秦延一家到的时候，她看不清面目，趴在秦延身上“哇”的就大哭起来。

从此她被接纳到秦家，秦家供她读书毕业，所以方纯一直在还债。

她亏欠秦家的是钱，她可以做到理清后置身事外。

目前看来，她欠秦延的，是情，她将这辈子都与他打交道。

-03•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