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斯澜不知道自己在床上捱了多久。
只是偶尔睁眼瞥向窗外,已经不见一星点的光亮。
也是,一到黑天,她就什么也看不见,夜盲症,就是这样。
但好在她是夜盲,若是黑白色盲,那么,她的一辈子,都是昏暗的。
她不知道是否该睡去。她惧怕半梦半醒间往事不可抑止地上涌,在混沌中将她拉入深渊。
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尽管声音被刻意压轻,但段斯澜知道,是纪婉婷回来了。
自从许凉州死后,他十平米的小画室就一直闲置着,纪婉婷怕她整天胡思乱想,就让段斯澜到她爸妈给她留的小别墅里住。
起初段斯澜并不同意,后来纪婉婷说,她自己一个人也很孤单,诺大的别墅里面空荡荡的,闲下来也是浪费,而且,段斯澜绝对不是吃软饭的,她要给她做饭,收拾房间,每个月还要交一些钱,段斯澜这才同意下来。
她听到卧室门被推开,几乎是瞬间,段斯澜就进入闭眼睡觉的状态。
纪婉婷极低地叹了声气,突然,手机振动声响起,纪婉婷拿出来,接通。
“喂,澜澜睡了……”她压低着声音,边说话,边出屋,把门轻轻带上。
“你在我家门口放了两块提拉米苏?一块给我?算你有点良心,明天早上我出去取,放心,明早我就让她吃掉。”
门外,纪婉婷打着电话,声音很小,但是段斯澜全部听见了。
段斯澜睁开眼,眨了眨,眼睛湿润了。
她把自己掩在被子里。
再次听见开门声,她立刻把头伸出被子,闭上眼睛。
纪婉婷走进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换衣服,洗漱,最后,走到床前,躺在了上面。
她翻了个身,睡下了。
段斯澜想问,是秦关吗……
答案应该很明显了。
第二天,段斯澜起床比平时还要早,她下楼,想了想,出门。
门口放了两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和一张字条。
段斯澜听楼上的纪婉婷没有动静,便一步一步走过去,拾起字条。
“入秋了,吃蛋糕之前,让她先喝点热水。”
熟悉的字体,秦关引以为傲的秦氏字体,字如其人,字写的非常漂亮,每个字最后一个笔画都略上扬着。字写的仓促,最后一笔划破了纸。
段斯澜都能想象出来,秦关买完蛋糕,开着他的玛莎拉蒂,赶过来的样子。
秦关,好得让她想要杀了自己。
之后,段斯澜把字条放回原处,回去做饭。
“好香……”纪婉婷起床,哈欠连天地穿着睡裙,扶着楼梯下楼,头发乱蓬蓬的,眼角有因为困倦而带来的泪珠。
“只是煎蛋而已,每天都说香,”段斯澜轻笑一下,给鸡蛋翻了个个。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呢,”纪婉婷说,坐到餐桌旁,眯了一会眼睛,之后想起什么,往门外走。
“婷婷,你干什么去?”段斯澜明知故问。
“嗯……我昨天买了两块蛋糕当咱们早餐,放门口了,我怕坏,外面凉快,正好适合储存,”纪婉婷冲她不自然地笑。
“有冰箱,放外面干什么,招贼,”段斯澜开玩笑。
“冰箱里面东西太多,味杂,容易串味儿。”
纪婉婷此时已经把蛋糕拎进屋,那张字条自然是藏起来了,她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挨个打开。
“哇哦,这蛋糕看上去真好看,估计味道也差不了!”纪婉婷叹。
“你选的还这么吃惊……”段斯澜把煎蛋端到桌子上,说。
纪婉婷心里把自己踹了个半死,她怎么了,净说错话。
“哎呀……我昨天回来晚了,没怎么看清,归心似箭嘛,哈哈……哈……”
“的确看起来不错,多少钱呀?”段斯澜坐到她对面,触了触上面的樱桃。
“我的姑奶奶呀,”纪婉婷编得简直要崩溃,她把段斯澜的提拉米苏往她那里推了推,“能有几个钱,你放心吃吧。”
段斯澜眸色变深,她是知道这家蛋糕店的,用料健康,所以蛋糕极贵,如果是不健康的东西,秦关不准她多吃。
她又想起,和许凉州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们时常就在楼下的大排档,点两百块钱的烤串,一人两瓶啤酒,因为许凉州胃不好,段斯澜限制他只能喝两瓶。许凉州是无肉不欢,一点菜也不沾,段斯澜逼着他,他才能勉勉强强吃下几口,烤串吃到一半时,许凉州会拿出一根Parliament吸上几口,段斯澜会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方扇风,而许凉州,会笑着掐掉烟,把没完全熄灭的烟蒂抛向空中。
两个人,都是那么好看,但生活方式,却是那么不同。
“对了对了,天凉,先喝口热水,”纪婉婷殷勤地把水端给段斯澜。
段斯澜又想起了纸条上的话,心没来由地一阵疼痛。
她把水接过去,还是温的,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不知不觉落了一脸的泪。
秦关,你干什么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要回报的爱,最残忍……
提拉米苏的寓意:带你走。
对不起,秦关,我做不到了。
“你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了?”纪婉婷担心地看着她,“澜澜我不会安慰人,但是,你……”
“没事没事……”段斯澜没有继续哭,擦干了眼泪只有眼睛里的红血丝告诉别人,她哭过。
段斯澜吃光了提拉米苏,纪婉婷已经换了衣服准备上班,“澜澜,快点康复,好和我一起上班去。”
“嗯,好,”段斯澜应着。
她是隔一天一去心理咨询室,今天不用去。
待在家里她爱胡思乱想,所以也收拾收拾自己,准备出去散散心。
门铃响了。
居然是肖彦笙。
“肖医生?”段斯澜有些吃惊。
“纪小姐打过电话,让我疏导疏导你,正好,我带你去散心,顺便,把你的故事继续讲给我听。”
肖彦笙带着无框的眼镜,斯文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