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段斯澜愣了一下，缓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高筱羽应该就是秦关的学妹，她连忙说道：“要我去陪陪你吗，她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澜澜，她，连我的朋友都算不上，”秦关无力地说道，“上一次通话我就想和你说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抢救室外守着她，希望她活下去吗？”

“……”段斯澜隐隐感觉不安，手指微微颤抖着。

许凉州的灰色眼睛静静注视着她，亦或是，审视。

“她的遗书里，写了许多，污蔑你的事情，你很可能因此惹上官司。”

“她……为什么？”段斯澜说道，忽然就对她的死不是那么同情了。

“她……遗书里写的全是，我怎么背叛了她，你是怎么欺负她，骂她……”

秦关没说完，被段斯澜打断，“这个疯子，我根本没见过她，她凭什么这么做!”

声音有些大，现在又是吃饭的时间，人很多，导致他们纷纷向段斯澜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段斯澜的长相绝对很惊艳，所以，当男生看到她时，异样的目光变成了温柔迷恋，而女生，只能是更加厌恶，有的甚至故意大声地指责。

段斯澜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对许凉州抱歉地点头，许凉州抬了下手表示理解。

“先不说了，我还是不过去了，让我静静，”段斯澜有些烦躁地扶住额头，“我现在心情不好，她父母一定找我呢吧，我今天不见，秦关，帮我推一下……”

“好，澜澜，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秦关叹了口气，“你小心点，不要单独和她家人见面，他们家里就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孩子没了，做父母的，一定会只相信孩子的话，所以，可能会针对你……改日聊吧澜澜。”

段斯澜放下电话，勉强冲许凉州笑笑，那笑容苦的都快要挤出酸水。

“高筱羽去世了，在遗书里污蔑了你？”许凉州问道。

段斯澜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点了两下头。

她非常惊讶他居然能猜出来，手机隔音效果很好，许凉州不可能是从秦关的话语中得知。

对了，他们通电话时，许凉州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用他浅灰色的眼眸注视着段斯澜的每一个表情。

段斯澜看着他的眼睛，察觉到了审视与威严，又有着平和与温顺，天啊，太可怕了，在他的注视下，段斯澜觉得自己就像那如来佛手中的齐天大圣一般，无路可逃，被看透内心的感觉。

“凉州，你是……学心理学的？”

“不，我是学法学的，”许凉州说，低垂着眼摆弄玻璃杯。

“佩服佩服，”段斯澜暗自抹了一把汗，看他那边的桌子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吃完了吗，咱们出去吗？”

“嗯，走吧，”许凉州站起来，挪开椅子，微微抬腿才将腿伸出桌子。

段斯澜木讷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他的腿上，怎么这么长……又将目光转移到他的鞋上，他穿着干净的黑色帆布鞋，脚型细长，配上黑色的牛仔裤……

许凉州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低头，弯下腰看自己的鞋，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段斯澜瞬间醒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尴尬万分，“啊啊抱歉，只是觉得好奇，你这一身都是黑色的，从你身上，除了黑白灰，找不出其余颜色了呢，不过非常帅。”

“是吗，”许凉州站直身子，脸色苍白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更加失落了，“现在的颜色分类太多，连红，黄，蓝，都要分成千上万种，但是黑色，永远不会变。”

“也是，浅珍珠红、壳黄红、樱桃红、勃艮第酒红、灰玫红、杜鹃红……根本数不过来，”段斯澜说，“黑色的衣服多，每种衣服几乎都有黑色款，而且黑色百搭。”

“嗯，的确有这个原因，”许凉州点点头，“你不拿书包吗？”

段斯澜故作淡定地回过身，把自己遗忘在座位上的包拿走，“谢谢。”

出了西餐厅就是校门口，由于现在刚入冬，天黑的早，所以虽然现在才七点不到，但天也是全黑了。

“你怎么回去？”段斯澜问，与许凉州在路口的一个路灯下站定。

“走回去，”许凉州说，看了看表，“最后一趟公交车好像也没有了呢。”

“凉州，要不你打个车吧，你住的地方离我们学校很远吧，”段斯澜说。

“不要紧，我就是吃的太多，想走走，消化消化，”许凉州淡定地说。

“噗，那好吧，我觉得和你相处还蛮愉快的，不怪秦关喜欢你。”

“他的喜欢留给你就够了，”许凉州勾起唇角。

路灯下，他苍白的脸和灰色的眼全都被镀成了金色，像是降临凡间的天神一般，微笑着，灿烂着。

“那件事，别挂在心上，也不要偷偷喝酒，”许凉州突然说，“女孩子一个人喝酒不安全。”

“在你面前，我真的没有秘密了，”段斯澜哭笑不得，许凉州真是神了，能猜出她现在心情仍旧不好，想喝酒解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时间不早了，以后再告诉你，”许凉州居然也会卖关子，语气狡黠，然而仍然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让秦关断了你的粮食，”段斯澜威胁。

“小姐，我做鬼会回来找你的，”许凉州说。

“……”

“对了，如果打官司，秦关可能……会找我，斯澜小姐，到时候，不要惊讶，”许凉州点点头，“再见。”

……

段斯澜至今仍记得他那日离去时的背影，那是一个影子，灰色的影子。

他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绅士，他自己曾经也说过。

那日说完“再见”二字，他便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挥手，没有深情款款，就这样让背着书包的段斯澜目送他离开，甚至，他都没有给她……听她说再见的时间。

那时刚刚大一的段斯澜傻傻地看着他向前迈开步子，她看他的身影一点点缩小，缩成一个点，直到不见，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小声说：“再见。”

而如今的段斯澜，想起了这段回忆，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我当初，到底爱上的，是怎样的男人啊。

如果我……没有伤秦关的心，那么，此时此刻，我的丈夫又是谁呢……

段斯澜忍不住流了满面的泪水，她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手指缝，溢了出来。

许凉州，他又一次，狠心地抛下她，去了另外的世界，第一次，他留给她一句“再见”和一个决绝的背影，而这一次，他连背影都没留下，他留给他的，也只是一幅遗作而已。

段斯澜抹下泪水，狠狠盯着那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已经被肖彦笙镶了框。

画里的内容，她保证，只有她自己看懂了。

良久，段斯澜眼神和缓下来，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唇瓣微微颤动。

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唇形，仿佛在说……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