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前,曾与人有过婚约。”
月华怔住。这个消息太过惊人,她从未在任何记录或传闻中听过。
“与谁?”
“不清楚,传闻很模糊。”沈清音重新拿起笔,“只说那人是个寒门学子,容妃入宫前已订亲。后来容妃被选入宫,婚约自然作废。但有人说,容妃心中一直念念不忘。”
月华努力消化这个信息:“这与太子、皇后有何关系?”
“也许无关,也许...是关键。”沈清音在纸上描补着破损的字迹,“有时候,人心中的执念,会让人做出难以理解的事。”
月华沉默。若真是如此,容妃的动机就更难揣测了。一个心有所属却被迫入宫的女子,一个在深宫中挣扎向上的妃嫔,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出于权力欲望,还是另有隐情?
“姐姐从何处听来这个传闻?”
“我师父生前说的。”沈清音的声音很轻,“他说,容妃入宫第一年,曾托人往宫外送过一封信。但那封信被截下了,后来不知怎么,落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用那封信威胁容妃?”
“不知道。但自那以后,容妃对皇后就格外恭顺。”沈清音抬起头,“师父说,深宫中的女子,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足以致命。”
月华想起太子手记中,曾提过容妃初入宫时“性烈”,常与皇后冲突。但后来突然性情大变,变得温顺谦和。若是因为有把柄落在皇后手中,那就说得通了。
但若是这样,容妃应该恨皇后才对,为何又要在皇后身边安插崔嬷嬷?是为了监视,还是为了...报复?
谜团越来越复杂,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我需要见容妃一面。”月华忽然道。
沈清音手中的笔一顿:“太危险了。”
“但有些事,只有当面才能问清。”月华眼神坚定,“而且,我现在手中有她想要的梦陀罗线索,她不会轻易动我。”
“你确定梦陀罗在柳昭仪手中?”
“太子账册上写着转赐柳昭仪,应该没错。”月华道,“只是柳昭仪已死,梦陀罗下落不明。容妃需要我帮她找,这就是我的筹码。”
沈清音看了她许久,终于叹道:“你既已决定,我也不再劝。只是千万小心,容妃...不是简单人物。”
五月初七,月华通过含翠递了消息,请求面见容妃。当日下午,回信来了:戌时三刻,静心斋。
月华准时赴约。静心斋内,容妃已等在茶案前。今日她未着华服,只穿一袭淡青常服,发间簪着简单的玉簪,倒有几分清雅。
“坐。”容妃亲手斟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尝尝。”
月华行礼后坐下,端起茶盏。茶汤清亮,香气扑鼻,确是上品。
“娘娘,奴婢今日来,是想问一件事。”月华放下茶盏,直接切入正题。
“关于本宫入宫前的婚约?”容妃微微一笑,神色坦然。
月华心中一震。容妃竟如此直接地承认了。
“娘娘...”
“宫中有些旧事,本宫知道迟早会被人翻出来。”容妃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你既然问了,本宫也不瞒你。确有此事。”
“那人是...”
“一个书生,姓陆,名文修。”容妃的眼神变得遥远,“他家境贫寒,但才华横溢。我们自幼相识,及笄那年订了亲。若不是被选入宫,现在...”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陆文修...月华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忽然想起,太子手记中提过,曾有个姓陆的寒门学子,文章写得极好,太子有意招揽,但那人后来忽然离京,不知所踪。
“他现在何处?”
“死了。”容妃的声音平静无波,“本宫入宫后第三年,他病逝于回乡途中。有人说是郁郁而终,有人说是...被人所害。”
月华看着容妃。她说这些时,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月华注意到,她握着茶盏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娘娘认为,是谁害了他?”
容妃抬眼看向月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说呢?”
月华心中了然。皇后截下了那封信,知道了容妃的秘密。以皇后的手段,断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陆文修之死,很可能与皇后有关。
“所以娘娘在皇后身边安插崔嬷嬷,是为了报仇?”
容妃笑了,笑容中带着讥诮:“报仇?若只为报仇,本宫何必等到今日?”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华,你太年轻,以为这宫中的争斗,只是为了私怨。”
“那为了什么?”
“为了生存。”容妃转身,目光锐利,“皇后知道本宫的秘密,本宫也知道皇后的秘密。我们互相制衡,才能相安无事。但三年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因为太子?”
“因为太子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容妃走回茶案前,“他发现了皇后宫中有人私通外臣,贩卖宫中秘药。而那个外臣,正是崔嬷嬷的兄弟。”
月华恍然大悟。原来太子之死,根源在这里。他查到了皇后的把柄,皇后不得不灭口。而容妃,或许只是顺势而为,甚至可能...是被迫参与。
“太子查到的证据,现在何处?”
“本宫不知道。”容妃摇头,“太子死后,那些证据就消失了。皇后在找,本宫也在找。谁先找到,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月华想起从东宫取出的那些证据,其中并没有提到皇后私通外臣之事。要么是太子将这部分证据藏在了别处,要么...是被人拿走了。
“娘娘为何要与奴婢说这些?”
“因为本宫需要你帮忙找到那些证据。”容妃直视月华,“皇后中毒之事,本宫确实动了手脚,但下毒的不是本宫。真正的下毒者,是想一箭双雕,既除掉皇后,又嫁祸于本宫。”
“是谁?”
“本宫还不知道。”容妃眼中闪过寒光,“但本宫猜,与当年害死太子的是同一拨人。他们隐藏在暗处,操纵着一切。”
月华背脊发凉。若容妃所言属实,那这宫中还有第三股势力,一直在暗中搅动风云。
“娘娘要奴婢如何做?”
“继续追查梦陀罗的下落。”容妃道,“那批梦陀罗,是崔嬷嬷的兄弟从西域弄来的。太子查到了来源,还没来得及深究就...但本宫相信,梦陀罗的流向,会指向真正的主谋。”
月华沉默片刻,终于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娘娘,太子之死,您可曾参与?”
静心斋内,一时寂静无声。窗外的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妃看着月华,良久,才缓缓开口:“若本宫说没有,你信吗?”
“奴婢需要证据。”
容妃笑了,那笑容有些悲凉:“这深宫之中,真话往往没人信,假话反而人人当真。”她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本宫言尽于此,信与不信,你自己判断。”
月华行礼退出。走出静心斋时,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
容妃的话,半真半假。有些事应该不假,比如她的婚约,比如皇后与崔嬷嬷兄弟的勾当。但有些事,她一定隐瞒了。
月华忽然想起太子那封信中的话:“莫信皇后,莫信容妃,莫信...身边任何人。”
太子在生命最后时刻,究竟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绝望?
她需要更多线索,需要找到梦陀罗,需要查明陆文修之死的真相,需要...找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第三股势力。
回到尚仪局,月华连夜给秦公公传信,请他帮忙查陆文修之事。同时,她也开始暗中调查崔嬷嬷兄弟的下落。
五月初八,宫中传来消息:皇后的病情突然好转,已能下床走动。太医都说这是奇迹,但月华知道,这或许是容妃停手了——为了不让真正的下毒者得逞。
然而,就在同一天,另一件事震惊了后宫。
在冷宫枯井中,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经辨认,竟是当年侍奉柳昭仪的小莲。
死亡时间,是月华最后一次见她的那晚。
月华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文渊阁整理书册。手中的《医典》啪地掉在地上。
小莲死了。那个在冷宫熬药,收过她桂花糕的小宫女,死了。
“说是失足落井。”沈清音捡起书册,低声道,“但冷宫那口井,早已干涸多年。”
又是灭口。小莲知道什么?柳昭仪临终前,除了给月华印章,还对小莲说过什么?
月华忽然想起,柳昭仪曾让小莲去取过什么东西。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梦陀罗,或者其他重要证据。
而小莲之死,说明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冷宫,监视所有与柳昭仪有关的人。
月华感到一阵寒意。她想起自己曾多次出入冷宫,是否也被人盯上了?
“从今日起,你我要更加小心。”沈清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这宫中,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
月华点头。她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某个核心秘密。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但她不能停。
为了小莲,为了柳昭仪,为了所有枉死的人,她必须查下去。
夜色渐深,文渊阁内烛火摇曳。
月华提笔,在纸上写下所有线索:容妃的婚约、陆文修之死、崔嬷嬷兄弟、梦陀罗、小莲...
这些碎片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着。
而她,要找到那条线。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