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夜无依星辰不亮2

　　玄帝回到康宁殿时，亲自挑了些刚上贡的莲子银耳，以及上好的丝绸，差人送去了临江别苑。

　　一年又一年，他跟太后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每年他都回去临江别苑小住，看太后缺些什么，等他回来后，便会叫人送些什么。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表达一份孝心。

　　因为太后不愿见他。

　　从他二十三岁登基，到如今，已经有十七年，这十七年中，他年年去临江别苑，却从来没有见过太后,　和住在临江别苑中的金伦公主。　甚至，第一次去临江别苑时，他还被人拦在了门外。

　　“娘娘说您没资格进去。”太后身边的嬷嬷，从小将他带大的乳娘，这样冷冰冰地告诉他。

　　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后来，他差人用在临江别苑对面的临江边建了一座临江楼，月月十五都在楼上眺望，却再未踏过连接临江别苑与临江楼的那座桥，那条名为“临”　的江，似乎隔开了他们母子。仿佛一道巨大的鸿沟，永远都无法越过。

　　这件事情传入民间以后，百姓对他的孝心甚为称颂，刚登基不久的他迅速地获得了民心。

　　两年后，太后似乎也有些动容，终于同意他进入临江别苑，却还是不愿见他。

　　那座临江楼也就此闲置，渐渐流入市井，成为了寻常百姓都可以进入的地方。

　　隔在他们母子间的临江是消失了，可他却感觉，他与他的母后之间仍隔着万水千山。

　　那些东西送去临江别苑时，太后正在屋内念经，手有规律地理过一颗颗佛珠，口中正念着什么。听到太监的禀告，她也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领头的太监会意地点点头，朝旁边拿着东西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领着他们朝屋外走去。却在出门时碰上了一个蓝衣少女，她左手抱着一堆抄好的经文，右手拿着摘的花朵，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领头太监看见了她，简单行了礼，继续往屋外走去。

　　蓝衣女子好奇地看了看一旁太监们手中的盘子，又看向了正在念经的太后，她漂亮的眼睛转了转，悄悄走近了太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伸出手蒙住了太后的眼睛。

　　正在专心念经的太后突然被人蒙上了眼睛，她先是一惊，随即便猜出了身后的人是谁。

　　“阿伦，”虽然是嗔怪的口气，却包含宠溺，“你又不乖了。”

　　被识破的女子嘟了嘟嘴，一脸不高兴地松开了手，坐在太后身边，拉住了她的袖子。

　　“你呀你，就知道调皮。”太后伸出手重重戳了下蓝衣女子的额头，“今天又跑到临江楼去了？”

　　蓝衣女子点点头，瞬间喜笑颜开，她拿起了地上抄好的佛经，递给了太后，又拿起了旁边的蓝色小花，捧在了手上，献宝似地拿给太后看。

　　“哟，这花可真漂亮！”太后说着伸出了手想要接过花，谁知蓝衣女子却躲开了她的手，一脸调皮。

　　“不是送给祖母的？”太后问道，佯装生气地起了身，朝床边走去，“阿伦自从有了心上人之后就不跟祖母亲了，祖母真是伤心！”

　　蓝衣女子听到太后这么说，急忙从地上起来，追上了太后的脚步，将手中的蓝色小花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她的这幅模样让太后忍不住笑了，她没有接过蓝衣女子手中的花，而是拉住她的手走到了床边，翻开了她送来了经文，是消除孽障与疾病的大悲咒，用清秀的字体誊写在干净的白纸上。

　　“你看，祖母有这个就够了。”太后盯着纸上的字，突然叹了口气，“阿伦，你的字可真像你父亲的。”

　　金伦知道太后又开始思念自己的父亲，她拉了拉对方，用手语打出了一句话，“要是祖母喜欢，阿伦可以天天抄给祖母。”

　　“祖母当然喜欢。”太后将金伦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还好上天给哀家留了个这么乖巧的孙女！”

　　金伦在太后怀中蹭了蹭，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太后怀中挣出，对着太后打着手势，“祖母，皇叔又派人送东西过来了吗？”

　　太后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别提他，提起他哀家就生气！”

　　“祖母，”金伦用手语劝道，“祖母这么多年没见皇叔了，不想念他吗？金伦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皇叔长什么样子呢！”

　　“想他做什么，祖母啊，只要有阿伦就够了。”太后捏了捏金伦的鼻子，一脸宠溺。

　　金伦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没说，只是倚在了太后肩头，转着手中的蓝色小花。

　　太后盯了一会金伦手中的蓝花，忽然伸手推了推她，“阿伦，听说那凌云过两天就要到堰都了……　”

　　金伦闻言偷笑了两下，将头埋在了太后肩上。

　　“怎么，害羞了？”太后调笑道，“我们家阿伦也年满十八了，是该找个……”

　　话还没说完，金伦就从太后身上起来，不好意思地拽着太后的袖子，阻止她继续。

　　“哎呦哎呦，害羞了害羞了。”太后忍不住乐了，笑了金伦一会，又忽而叹了口气，“阿伦，”她望着脸已经红到脖子根的女子，“你要是真喜欢他，祖母可以下旨赐婚。”

　　金伦闻言却惊地抬起了头，拼命摆手，“他不知道我是公主，我没有告诉他。”

　　“你没告诉他，你是金伦公主？”

　　金伦点了点头，想了想，起身走到了太后的书桌旁，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沾墨水，在铺好的白纸上写了两个字，拿到太后面前，指着上面的字打着手语，“这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小蓝？”太后念出了纸上的两个字，有些不高兴自己的宝贝孙女竟被起了这样一个随随便便的名字，“怎么这么像阿猫阿狗的名字？”

　　金伦闻言不禁皱皱眉，嘟起了嘴，将纸翻过来正对着自己，闻了闻上面未干的墨水气味，将它和手中未曾放下的蓝花一起抱到了怀中。

　　无论如何，她喜欢这个名字。

　　太后看着金伦像守护珍宝般守护着那张写着“小蓝”的纸，她慈祥地笑了笑，伸手将金伦拉到了自己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不管怎样，阿伦喜欢就好，祖母啊，就只盼着阿伦开心快乐。”

　　“阿伦也希望祖母开心快乐。”金伦乖巧地比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后倚到太后怀中，翻开了手中的纸。

　　小蓝，小蓝……她仿佛听到他喊她时略带清冷的声音，心中悄然而生的期待便如花朵般慢慢绽放。

　　凌云哥哥……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