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断不断

一

休息室内，昏黄火烛吞吐着芯子，亦明亦暗，影子倒映在锈迹斑斑的墙壁上，似是魑魅魍魉呼啸而来，不露声色便将人消磨殆尽。

窗外微风阵阵，不寒却阴，直往人衣领里钻。

灯芯跳动了一下，又滴下油来。浸在那托里，明晃晃的。

模糊的铜镜里映出一妙玲女子油墨重彩的脸庞，宽大的戏服包裹着娇小的身躯，给人以一种不协调的奇异美感。

此时，女子将沉重的发钗取下，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边。细细打量着铜镜中自己的那有些苍白的面容。

那铜镜的女子姓白名玉兰，字入画，幼时进班，现十四岁，至今为止，已经唱了数十载的戏了。

她解掉束带，顷刻间，青丝如瀑布般飞扬而下，晕染了整个后背。

朦胧的烛光搭配着这仿佛画中走出的妙人儿，可真是令人疑惑犹是梦中景？

“今天的事…”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年似是铆足了勇气，终于开口轻声说道。

那少年姓谢名名扬，字不知，年龄与白玉兰相仿，父亲是当地的知州，虽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却也是两袖清风为官正直，而他儿子则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

白玉兰拿起浸在水盆里的手帕，一点点擦着了脸上的粉脂。

谢名扬见她不说话，心里也更加着急了，却不知该怎么解释，便也悄悄用余光打量着铜镜中白玉兰影像。

直到擦净了粉脂，白玉兰才放下帕子，幽幽的开口道：“少爷，我只是个轻贱的戏子，你大可不必为刚才解释什么。”

“……”谢名扬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看向白玉兰背影的眼神也更加伤感了。

他想要抚平这个女孩的伤疤，可他不知道，他在她的心中是这样卑微，甚至什么都不是。哪怕自己学业繁忙，她的每场戏自己都不曾落下。到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而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无疑于摇尾乞怜。

都说戏子无情，他之前一直不信，以为这只是句片面之言，可现在，他信了，坚信不疑。

在台上流干泪的角儿，怎会为情所伤在台下残了半面妆？

似是感觉到了身后人沉重的喘息声，白玉兰回过头，盈盈秋水眸望向谢名扬。

朦胧的烛火营造出了一小片空白的天地，独给二人。

谢名扬多想时光从此静止，自己便能和白玉兰就这么一直对望下去，哪怕舍弃所有。

可下一秒，理性和自尊叫醒了自己，自己不能一直沉溺于这短暂的美好中。

心虚般的移开了目光，谢名扬避开了白玉兰的眼神，踉跄了几步，逃也似得出了这间屋子，扶着墙慢慢的走，心中明明已经恨透了她，可眼前还是止不住的浮现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屋内，白玉兰褪下了戏服，捻起兰花指，轻哼道：“今日我与君一别，相见复何日……”可是唱着唱着，眼眶却是不争气的红了……

戏子轻贱，怎配的上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