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入画书生不知 序章

犹记那年江南一场烟雨一场雾，我斜倚在长满苔藓的灰石墙上，望眼欲穿的等着那一抹白色身影的到来。纵然心中已明晰，此生无缘，却还是怀着那最后一分执念，了了余生……

——题记

江南烟雨总是缠缠绵绵的，似是说不清的愁绪，剪不断的乱麻，冗冗杂杂，却又叫人厌弃不了。两种极端的情感，如水火般不相交融，如三九寒冬与炙热夏日般不可并存。那一抹艳颤人心的霜色，又伤了谁？负了谁呢？

屋檐正无声的淌着雨，挂在两侧的灯笼早已褪了色，露出惨白白的一片，灯穗也黏在一起，毫无生气的随风摆动。只有这栋用红木搭建的戏院显得不那么苍白，咿咿呀呀的哼着陈年小调，向来往的路人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戏院空旷的大厅中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看客，桌椅已经破损不堪了，只有那红木的材质方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历史。除了台上戏子绵绵的唱腔外，便是幼童的哭闹声，妇人们唠着家长里短的嬉笑声以及来蹭点心、茶水的地痞小贩大快朵嚼的噪声。

“今日我挑灯看剑，来日复一战……”

台上的戏子正唱到将军令的精彩之处，一张涂着浓厚胭脂的俏脸微扬，配合着英气的肢体动作，可以说是美得恰到好处，不谦卑不逊色。

可纵然是绝世无双的戏曲，唱个个把月的，人们便没了兴趣，就也顺理成章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这首将军令作为春景班的招牌戏曲，已经唱了足足十一年了。一开始这场戏非常爆红，班主便将所有的钱财都用在了这上面，可渐渐的，人们的兴头过去了，班主的钱就也打水漂了。没人捧，没有钱，戏子和乐手大多也离开了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想要再翻身就很困难了。

“君有好肝胆，此情……共一战……”唱着唱着，戏子便也懈怠了，竟一个不留神唱串了词儿！只见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又继续唱，而台下的看客也丝毫没有发现端倪。

“错了！”突然，一道不大却清冷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戏子旋即抬头去看，只见说话的那位少年一身白衣，发髻高竖，双手背后，犹显稚嫩的脸庞此时却透出了几分坚定的神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直看入自己的心底。他的容貌并不出挑，但不知为何，戏子看到后心尖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感受。

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好奇的探头过来。

“这首将军令你方才唱串词了。”少年一板一眼，却又神色诚恳的说道。

戏子一时间不知该答些什么，束手无策的站在一边，只觉脸颊发烫，心跳的厉害。

“什么，唱错词了？”看台上的一个糙大汉听后像是吃了一惊，旋即恶狠狠的对戏子道：“我们来听你唱戏，你唱的不好也就罢了，怎得连词都唱错了？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市井平民吗？”

戏子的脑袋瞬间“嗡”了一声，有些惊惧的看着糙大汉，只觉得体内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现在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一直坐在幕后的班主看到这一幕可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走出来。先是狠狠剜了戏子一眼，随后走到大汉身前，嬉笑道：“这位客官啊，她年龄小，这首曲子又是新学的，还不太熟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追究此事了。”

随即，班主给戏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道歉。戏子唯唯诺诺的走过来，还不及她开口，大汉便惊呼道：“怎得？她唱不熟你就让她登台啊？我看你春景班是真没人了吧。我不要道歉，退钱！”

班主心疼的攥了攥手，陪笑道：“客官啊，您看这戏都唱一半了，退钱是肯定退不了了。要不…让她给您重唱一遍？”

“不必了！”大汉从座椅上拿起自己的外衣，没好气的撂下一句话：“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来你这臭名远扬的春景堂听戏了！”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而其他人看见这场景，也都唏嘘着三三两两离开了。

“班…班主……”戏子想要解释什么，可在下一秒，一个热辣辣的耳光就已经打在她脸上了。

这一巴掌打的很狠，戏子踉跄了几步，稳住脚步后，便深深的低下了头，捂着脸，努力不让无助的泪水溢眶而出。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出错，就滚出去！班里不养闲人！”班主怒骂道，刚要离开，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到少年身边，冷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酸溜溜的道：“少爷，我劝你以后也少管闲事。为这种下九流的戏子，不值得！”

说完，班主也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偌大的堂中，仅剩戏子与少年二人。

窗户大开，几缕冷风悄然而至，轻飘飘的直往袖中钻。戏子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紧接着，一大颗泪珠划了下来。

少年似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很歉意的走到戏子身前。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捂着脸，试探性的问道：“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