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惊澜吟》
(申令安)著
第九章:离别曲
一只苍鹰划破雨帘,直冲云霄,透过密集的雨点向下俯瞰,寻找着避雨之所。烟雨笼罩下是偏僻的小山镇,这是秦岭山脉唯一的一座山镇。地处偏远,稀稀落落的有着几家店铺,镇上冷冷清清行人也是少的可怜。
山镇由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贯穿而过,路面被大雨冲洗的泥泞湿滑。冷清的街道上不时有路人走过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顺着这些路人麻木的目光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密集的雨帘中艰难的行走着俩个人,正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人。
用枝叶和藤蔓编织成一个简易的像木伐的东西上面躺着位小女孩。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显的气息奄奄,应该是离死不远了。
这是议论中的几名路人这样认为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样大的雨点打在她脸庞上都亳无反应,不是离死不远了,还是什么呢?
木伐一端系着结实的藤条,拉扯着木伐上的小女孩艰难的走在泥泞山路上。在前面拉扯着木伐的是位身形瘦弱相貌奇丑的少年。
他身上的穿着用“衣衫褴褛”这四个字来形容以然是十分客气了,在雨水冲刷中早已看不出衣料原先的颜色。在如此大的雨点中,这个少年却光着脚,赤着足,使出浑身劲道用肩膀通过藤条拉扯着用枝叶藤蔓编织的木伐载着那名小女孩艰难的在山道上缓缓前进。
蓬头垢面的少年原本便蜡黄的脸上有着几处灼伤留下来的黑焦印痕,触目惊心中显得狰狞丑陋。拉扯木伐的肩膀上还不断有鲜血渗出,顺着手臂点点滴滴散落在泥泞的山道上。
此时雨下的正大,少年全身早已湿透水渍不断沿着脸颊滑落,却不知到底是雨水或是汗水?又或者是泪水呢?
镇西的“悦来客栈”刚好座落在这山道旁边。店小二满脸的鄙夷之色漠然注视着雨中艰难行走的丑陋少年,还不时裂嘴冷笑道:“又是个穷鬼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悦来客栈”门面也算气派,是山镇中唯一的客栈,却生意惨淡,碰到连续下雨天客栈更显冷清了。几名势利嘴脸的店小二便闲着无聊,瞅着过路行人指指点点,打发着时间。
镇外山道尽头匆匆奔驰过来一行马队,全部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行色匆匆,显然也为这场大雨所累,急着找寻避雨之所。
马队蹄声震荡,踏的泥泞飞溅,转眼以到了前面拉扯木伐的丑陋少年身后。道路有些狭窄,马匹又略为高大,想要通过只有让少年让道了。马上的汉子操着生硬的汉语骂道:“汉狗还不让开道路!”嘴里咒骂着,抡起马鞭劈头盖脸便向少年身上抽去。
少年闪避不及以是被马鞭狠狠抽在了身上,额头上还留下了一道被鞭尾扫过的血痕。整个马队为此明显停顿了下来,队中一辆宽大朴实的马车内传出女子的质问声道:“怎么回事!雨下这样大,怎么马队停下不走了?”语气透着威严,说的却是标准的汉语。
马车旁边有武士打扮的汉子说道:“禀告主母!前方道路有人挡道,札察将军正在驱赶挡路之人。”说话之间这辆马车以是驰到了倒地丑陋少年的跟前,轻掀马车的垂帘,有个侍女打扮的清秀异族女孩向外张望了片刻,又重新放下垂帘。
马上汉子还在抡鞭抽打在泥泞中翻滚的少年,头戴斗笠下露出了这汉子半边容貌,满脸的络腮胡须根根竖立,颧骨突起,鼻梁高挺,双眼狭长,显的略为阴险的眼神,正是突厥第一勇士札察哈尔。
札察哈尔认出了躺在木伐上的小女孩正是自己出手所伤的黄裳儿了,世界真是太小了,居然还会再次相遇。那丑陋少年自然是云缥缈了。札察哈尔还想再举鞭抽打,马车内传出威严的女子声音道:“够了,赶路避雨要紧!这俩个小孩也蛮可怜的,卓玛去赏他们点盘缠,我们走吧!”
札察哈尔重重向云缥缈吐了口唾沫,才心有不甘的收起马鞭重新翻身上马,当先骑马奔去“悦来客栈”,指手划脚在和几名店小二嘱咐着什么。
宽大朴实的马车垂帘再次掀起,从里面走出了那位侍女打扮清秀异族女孩,来到小石头面前提送过来一个小包裹,柔声说道:“这是我们主母慈善看你们可怜才给的,如换了别人,哼……”在她想来,眼前这个形似乞丐的丑陋少年肯定会激动的跪谢叩拜,感动到流泪满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个丑陋少年根本便没有伸手去接那个包裹,神情冷淡到了极点,拉扯着木伐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去。异族女孩卓玛露出了诧异之色,目送着云缥缈背影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一行马队终于在“悦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店小二谄笑着上前招呼着,毕竟这是一桩大生意上门了。
云缥缈自然也认出了打伤黄裳儿的罪魁祸首札察哈尔,但认出来了又能怎样呢?黄裳儿便能恢复过来吗?如果再得不到治疗的话?恐怕她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马车里面坐着主仆俩人。那位主母衣着素雅,不施脂粉,却更显出她芙蓉如面风华绝代的绰越风姿,浑身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雅清华气质,这种气质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装出来的。
此时这位丽人斜靠在羊毛软毯上,望着卓玛返回来手中的包裹却还在,也是显得有些意外,皱眉说道:“有意思!这乞丐莫非还嫌少不成?”卓玛摇头道:“不是!那个少年古怪的很,根本便没有要……”丽人“哦”了声,掀开车帘向外面望去。
马车外面雨似乎有越下越大趋势,黄豆大的雨点竟数砸在山道上,激起了四处飞溅的泥泞。云缥缈拉着木伐便从马车旁边缓缓走过,黄裳儿被冰冷的雨水侵蚀着,神智变的迷迷糊糊,嘴里不自觉喃喃道:“娘!娘是你吗?这里好冷……”
丽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思绪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平淡的神情也显的不安起来。随口问道:“那个小女孩生病了吗?”卓玛说道:“应该是吧!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恐怕治不好了!”
望着黄裳儿此时的样子,丽人的心弦没来由的一阵刺痛起来。她出身显赫享尽了荣华富贵,平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唯一的爱女早逝,这是她最大的痛,爱女离她而去的最后一句话正是“娘!娘是你吗?这里好冷……”不免触景生情。
卓玛明显察觉到了丽人的神情变化,担心道:“主母怎么了!那里不舒吗?”丽人摇了摇头,忍不住又掀起车帘看了黄裳儿几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在卓玛的印象中这位主母可是位极度冷血不近人情的主儿,今天的反常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卓玛为人也是聪慧,瞧出了主母对那个小女孩的关切,马上擅自让人把云缥缈叫了过来。
云缥缈拉着木伐来到马车前站定,问道:“不知有什么事情吗?”丽人恢复了往日的镇静,说道:“你们是兄妹吗?”云缥缈摇头,他并不想要欺骗任何人。丽人又说道:“这个小女孩好像病的很严重!你打算怎样安置她呢?”语气中隐然有遣责之意。
云缥缈听了也不免怔住了,他身无分文,即便找到了最好的郎中,也是没有资金救治的。黄裳儿跟着他只是吃苦受累的份,更加别提什么治疗伤病了?
丽人瞧他不说话,不免更加生气了,说道:“她都病成这样子了,你竟然还让她任凭雨水侵蚀是故意的吗?”云缥缈也不免慌张了起来,他泪流满面,哽咽说道:“如果不这样的话,裳儿只能是等死啊!我想要找郎中救她,不得不带着她一起走呀!”
丽人哼声道:“这样那里是救人,分明是在害人!你在她身边会害死她的!”云缥缈对黄裳儿一直心存愧疚,竟然无言以对。丽人也不管一众属下诧异询问的目光,招呼卓玛说道:“把拓木叫来看看这小女孩还有没有救了!”
云缥缈听的真切,连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注叩拜。嘴里说道:“多谢夫人可怜裳儿,求夫人要救救她呀!”丽人道:“还跪着干嘛!快把她送到客栈里去!”
旁边几名店小二被眼前这一幕弄的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招呼了。拓木是个瘦小干瘪的老者看上去貌不惊人,殊不知这人在塞外大有名望是位高明的郎中,这次便是因为丽人的身份尊贵而追随着车队的。
拓木来到安置黄裳儿的客房内,仔细的为她把着脉,然后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丽人早以在卓玛的搀扶下丝毫不顾身份的来到黄裳儿身边,急切问道:“她怎么样?”关切之情毫不掩饰。她的一众属下全愣住了,完全没有平日主母的那种沉稳和冷静,这位主母在众人心目中素来用冷血无情甚至毒辣都不为过。
札察哈尔不由纳闷了,自己出手甚重,又拖了这么几天,恐怕很难医治,如果为主母知道是自己出手伤了这个小女孩的话?想到这里心里不自觉的打了个突,对于这位主母的雷霆手段想想便不寒而栗。
云缥缈被一众武士拦在了门外,他知道今天遇上贵人了,这位丽人应该对黄裳儿没有加害之心。拓木不注摇头叹气道:“这小女孩中了严重的内伤,又耽搁了那么久,淋到了大雨,寒气入侵,现在连续发着高烧不退,神智昏迷……”他说的是突厥语言。
丽人显的十分不耐厌打断他的话说道:“少费话,到底有没有把握可以治愈?”拓木小心回答道:“禀主母!拓木尽力而为!”丽人听闻不免柳眉倒竖起来,叱喝道:“我不需要什么尽力之类的托词,反正一定要把她治愈好,不然你也不用看什么病了,连明天的太阳也别看到了!”
拓木吓的跪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不注叩头说道:“拓木绝对有把握可以治愈这个小女孩,不过短期内做不到,至少要些时间!”他原本还想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唬弄手法来搪塞一下,好在主母面前显示下自己所谓高明的医术,却是不想引起了相反的效果,不由感到后怕起来。
札察哈尔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主母的情绪反常全是因为黄裳儿的缘故,万一没有治好,又或者万一让主母知道了事情真相,那么自己不死恐怕也要卷铺盖回老家了。
他自告奋勇站了出来说道:“主母!这位小女孩的伤势太重,中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神医,但在我们大漠却是人才辈出。札察不才,想把这个小女孩接到大漠去,请我大师兄出手,完全可以治愈好她!”
札察哈尔也不是傻子,现在带罪立功,将来就是知道了真相,主母也不会再责难自己了。殊不知他的这番感慨激昂的说词,完全说到了丽人心坎里去了。她望着病重昏迷不醒的黄裳儿即是疼惜又是怜爱,越看便越觉得像是看到心底深处自己女儿的模糊身影。
黄裳儿脸色蜡黄,才几天便失去了往昔神采,也是她命不甘绝,垂危时遇到了她的生命里最大的贵人,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此时此景都不免感慨不已。她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发生了翻天腹地的改变。
外面雨以停了,天边挂着一轮彩虹,便像是云缥缈此刻的心情。卓玛已经把丽人的打算委婉的告诉了他,黄裳儿可以治愈好,但必须去大漠,以后也不会再回中原,让他更不要去打扰黄裳儿的宁静生活。
话虽然说的十分婉转,但意思十分明确,主母只接受黄裳儿一人,至于他云缥缈是自生自灭人家都懒得看上一眼。云缥缈还是感觉很欣慰,至少黄裳儿可以活命下来,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多。
马队并没有做任何停留,带着奄奄一息的黄裳儿绝尘而去。那位丽人心系黄裳儿的安危,马不停蹄赶回大漠去为她治病。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队,云缥缈深深的向着马队消失的方向跪拜下去,他发自内心感谢那位慈善心肠的主母愿意出手援救黄裳儿脱离苦海。他并没有问对方是何许人,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以不重要了,因为这样对黄裳儿是最好的保护。
动荡不安的乱世,多年以后他和她都将会是一个传奇。
一只苍鹰划破天际的云层,向着彩虹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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