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放下自尊，放下属于人的自尊，放下站立的自尊。

我跪在水坑旁，不顾一切地捞起水就喝。哪怕是只有一滴水也能关系到我的生死存亡。

我像条狗一样啪嗒啪嗒地伸出舌头，舌头顶开碍事的嘴唇舔着水。

在这个灰色的世界，好像根本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水？

是雨水？是泥水？是腐水？是血水？是人血？是丧尸血？是狗的血？

管你什么水，反正老子尝不出来了。

老子只管把东西往嘴里送，往胃里送。

就这样，一个人，一个叫杨清风的人，一个在无休无止的丧尸末日中生存了三百九十六天的人。

是三百九十六天吗？算了，忘了。

在犹如甘露的不明来源之水下，变成了一条狗。

而且这条狗极其想咬死那只可恨至及的白毛贵宾犬，要当着那个老太婆的脸咬死它。

咬穿它的喉咙，尖利的牙齿划破大动脉，鲜血从大动脉喷发而出，像血之喷泉。

那只白毛连一秒钟的喊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我秒杀。老太婆绝望凄惨的叫声就像小刀划玻璃似的。

还“我家狗关你屁事儿啊！”还“谁家的狗不叫呢？”还“会不会尊重老人呢？”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混账！无耻！

想到这，这甘露的味道一下子变咸了，就像是海水里夹杂着一丝令人窒息的铁锈味一样。

我的嘴唇先是一下子被麻痹了，然后嘴唇神经随着海水的蔓延缓慢流动到大脑中枢，我的大脑中枢似乎很排斥这种麻痹感。

它仿佛在说：“你卖批！这谁受得了啊！疼死你！让你乱喝东西！活该！”

于是它生气，我受气。它疼，我也疼。

我几乎都要叫了出来，但我又被干燥得像含着沙子一样的喉咙抑制住了叫喊的冲动。

于是我无奈，我流泪。

我收回舌头，停下捞着水的手。

水坑里的倒影也收回舌头，停下捞着水的手，它也流泪。

水坑边掉了一块东西，那是面卡通镜子。那只带着墨镜的哈巴狗撅起一边的嘴角在嘲笑我。

它一定是在嘲笑我！一定！

我似乎又听到了那鬼魅般的电影配音的浮夸笑声。

这哈皮镜子！又特么在笑我！老子把你砸了！

我抓起那只哈巴狗，用力往水坑边一砸。

水坑里的倒影也学着我，把镜子往地面砸。

那只哈巴狗被摔得四分五裂。该死的墨镜断了，嘲笑我的烂狗嘴裂了，头也断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透过它的墨镜看到它的眼睛。我想戳瞎它的眼睛，让它的世界变成无边无际的黑暗。

水坑因为这一砸泛起一圈圈的波纹，水坑里的倒影曲曲折折，我曲曲折折。

我的眼，我的鼻，我的耳，我的嘴唇都在波纹中一下被拆散，一下被混杂。

总之没有个人样了。

几只不怀好意的，该死的不速之客挥动着翅膀从我耳边飞过，它们令人恶心的嗡嗡声告诉我它们是苍蝇。

这几只苍蝇甚至还在我的秃头上停留了一小会，它们好像在我头上留下了点什么。

我怀疑它们也能用某种类似人类“第六感”的感官来感受到我的死期，在我空旷的脑袋上留下一些像狗撒尿标志领地的标记一样。

等我在某个地方倒下再也起不来，再也睁不开眼，食指动不了之后，它们会呼叫所有苍蝇，顺便拉上一些长得帅的丧尸过来分享我的遗体。

那可真是莫大的悲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悲哀的不是会被丧尸和苍蝇共享遗体，不是死了之后身体的各个角落会被当做该死的蛆虫们的游乐场，而是伶俜一生没有经历过床笫之私，反而只能和五姑娘的感情越来越深。

我想像条狗一样，到了发情期就去四处沾花惹草。

可我是人，我可是人啊！

我决定在死之前执管撸之。

我的死期是几月几日几时？死亡方式是咬死摔死自杀死？

不管了！照干！

不过现在我还不想死。我爱五姑娘，五姑娘肯定也深爱着我！

几块行走的肉，哦，不。是几只丧尸一边张牙舞爪一边踏着醉鬼般的步伐向我走来。

我看向五姑娘，五姑娘把刀抱得很紧。她像是饿了很久一样抑制不住自己的杀戮欲望。

我发抖的腿兄弟告诉我，女人都是骗子！要相信兄弟！

我想都没想。

我拖着两个瘦弱无力的兄弟跑了起来。

五姑娘，对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