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诅咒的孩子（15）

街灯熄灭了。蜘蛛尾巷陷入完全的黑暗。西弗勒斯坐在沙发上，就这么回忆了一整天。

然后他动了。慢慢起身，走到壁炉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那封信——纸质已经泛黄脆裂，但他用魔法小心地维持着它不彻底破碎。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见到了你表姐的孙女，沈望舒。但是她很像你——不是长相，是眼神。那种看透一切却选择沉默的眼神。”

西弗勒斯·斯内普“她问起你。我让她离开。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的表祖母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死的。”

西弗勒斯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今天魔药课上的画面：沈望舒专注地处理药材，灵活精准，那姿态和云晞当年一模一样。当她调整火焰时，那微微蹙眉的表情——仿佛在说“这还不够完美”——简直就是云晞的翻版。

而他在做什么？挑剔她的火候，用刻薄的话刺激她，用她父母的标准压迫她。因为如果她不够好，如果她犯错了，那么他就有理由告诉自己：她和云晞不一样。云晞是完美的，是牺牲的，是不可触及的光。而这个女孩……只是个普通学生。

这样他就不必面对那份沉重的，跨越了四十年的愧疚。

西弗勒斯·斯内普“但我还是说了，说我的办公室对她开放。因为如果我连这都拒绝，那我真的不配……不配记得你。”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窗帘缝隙。远处传来送奶车的隆隆声——麻瓜世界开始新的一天，而魔法世界还在沉睡，还在重复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悲剧。

西弗勒斯想起沈望舒离开地窖时的背影。挺直，倔强，带着一种她知道不该问但不得不问的勇气。就像云晞当年走向他，说“可以和你一组吗”时一样。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会保护她。”

他对着渐亮的天空说，像在立下一个誓言，又像在忏悔。

西弗勒斯·斯内普“以我的方式。用我能给的所有严厉，所有苛刻、所有不近人情的教导。因为她必须强大到足以面对将要到来的一切——那个诅咒，那些觊觎她家族秘密的人，还有……时间本身。”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我欠你的，云晞。”

————————————————————————

周三晚上七点五十分，沈望舒站在斯莱特林地窖入口的石墙前。

距离约定的特别辅导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可以转身离开，可以假装忘记，可以明天再找个借口。斯内普教授不会追问——他那张永远冰冷的脸上不会有任何期待这种情绪。

但她没有走。

因为昨晚，她收到了玉兮的信。一封比平时更短，更潦草的信，字迹里透着不安：

“望舒：最近总做奇怪的梦。梦见一个黑袍男人站在一个有很多书的房间里，对着空气说话。还有……我在对角巷遇到了一个叫莱纳斯·博克的男孩，他好像很怕我，但又说了些奇怪的话。秋妈妈和塞德里克爸爸最近总是很晚回家，他们在书房里低声讨论什么，我一进去就停下。望舒，霍格沃茨……安全吗？”

安全吗？

望舒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玉兮的梦境真的预示着什么，如果那些关于被诅咒的孩子的传闻背后有更深的黑暗，那么她需要变强。需要强到能保护妹妹，强到能解开家族的谜团，强到能面对所有可能降临的厄运。

而斯内普教授，尽管可怕，却是霍格沃茨公认的魔药大师和黑魔法防御术专家，虽然他从未承认后者。他的特别辅导，或许就是变强的捷径。

墙上的石蛇突然动了，嘶嘶地吐着信子。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延伸的昏暗阶梯。

望舒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

地窖的空气比城堡其他地方冷至少五度。不是物理上的寒冷——霍格沃茨有恒温魔法——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从石头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墙上挂着火把，但绿色的魔法火焰只提供照明，不提供温暖。

斯内普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意外的，竟然不是地窖常见的冷绿或幽蓝。

望舒在门前停下，抬手想敲门，又犹豫了。她听见里面传来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还有……轻声的哼唱？非常轻，几乎被呼吸声掩盖，但那确实是一段旋律，哀伤，像某种安魂曲的片段。

她愣住。无法想象斯内普教授哼歌的样子。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果你打算在门外站到宵禁，沈小姐，不如直接进来节省我们彼此的时间。”

哼唱声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

望舒推门而入。

办公室比她想象的大，也更……复杂。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魔药柜，上千个玻璃瓶整齐排列，里面浸泡着各种她认识或不认识的药材和生物部位。另一面墙是书架，但书籍的摆放毫无规律——厚重的魔药典籍旁边放着麻瓜的化学教材，一本《东方草药图鉴》压在一卷破旧的《尖端黑魔法揭秘》上。

斯内普坐在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后，正在批改作业。他没有抬头，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出一个凌厉的D。差。T。巨怪。

西弗勒斯·斯内普“坐。”

他说，笔尖没停。

望舒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很硬，没有靠垫，高度也刚好让她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见教授的脸——一种设计上的不平等。

沉默持续了三分钟。只有羽毛笔划过的声音，和壁炉里火焰偶尔的噼啪声。

望舒开始观察。书桌上除了羊皮纸堆，还有几个奇特的东西：一个小小的，银制的沙漏，里面的沙子是黑色的，流动速度似乎比正常沙漏慢；一个水晶瓶，里面悬浮着一片银蓝色的叶子——她认出来，那是芈家古籍里提过的月光树叶，有安抚魔力的作用；还有一张倒扣的相框，背面朝上，看不到照片。

西弗勒斯·斯内普“看够了吗？”

斯内普终于放下羽毛笔，抬起眼睛。

望舒立刻收回视线，脸微微发热。

沈望舒“教授，关于今天的魔药课——”

西弗勒斯·斯内普“今天课堂上的事没有讨论的必要。”

斯内普打断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在她面前。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你这学期的魔药课表现分析。前六周，七次实操，四次杰出，两次良好，一次及格——上周的缩身药剂，你用了标准流程，但忽略了教室湿度过高对月长石粉末的影响。”

望舒盯着那份分析。上面详细记录了她每次操作的细节：药材处理精度，火候控制，搅拌手法。一些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小偏差被标红，旁边有简洁的批注：急躁，分心，过于依赖书本，缺乏对环境的应变。”

沈望舒“你怎么……”

她脱口而出，又立刻闭嘴。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站在讲台上，沈小姐。而我的工作就是观察。尤其是观察那些……有潜力，或是身处特殊位置的学生。”

望舒感到喉咙发干。他知道了？知道玉兮的事？知道诅咒？还是仅仅指她作为芈家旁支的身份？

西弗勒斯·斯内普“上周的缩身药剂，教室湿度高出标准值15%。月长石粉末在潮湿环境下活性会降低，需要增加3%的剂量，或延长低温融合阶段20秒。你按标准流程操作，成品效力仅达预期的82%。这在普通情况下只是良好与杰出的差距。但在某些情况下——”

西弗勒斯·斯内普“——82%的缩身药剂，可能意味着无法让一个中了膨胀咒的人恢复原状，导致其内脏持续受压，最终破裂。或者，无法让一只被恶意变形的动物及时复原，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细小误差，致命后果。你明白吗？”

望舒的脊背绷直了。她想起玉兮的胸口疼，想起书里描写那些关于诅咒发作时魔力暴走、伤及无辜的描述。如果有一天，玉兮需要一瓶精准的镇定剂或反咒药剂，而她因为一个细小误差失手……

沈望舒“我明白。”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你不明白。”

斯内普站起身。他走到魔药柜前，取下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瓶。

西弗勒斯·斯内普“过来。”

望舒走近。斯内普拔开瓶塞，一股清冽苦涩的气息弥漫开来。瓶内是浓稠的暗红色液体，表面偶尔闪过一丝金色光泽。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什么？”

望舒仔细观察。色泽，气味，粘稠度……她搜索记忆中的所有魔药知识，迟疑道：

沈望舒“像是……改良版的安神药剂？但加入了龙血和……缬草根？”

西弗勒斯·斯内普“接近，但错了。”

斯内普将瓶子举到火光前，暗红液体中的金丝如活物般游动。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血誓镇静剂。以独角兽血为基底，融合东方宁神花的花蕊，辅以凤凰尾羽的灰烬。它不能治愈任何疾病，也不能解除任何诅咒。”

西弗勒斯·斯内普“它的唯一作用，是在服用者魔力彻底暴走，濒临伤害所爱之人时，强制其陷入深度昏迷，持续十二小时。用时间，换取一丝挽回的可能。”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的母亲芈夕颜，曾试图改良这个配方，希望能延长昏迷时间，或降低对服用者神经的永久性损伤。她没有成功。”

沈望舒“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斯内普将瓶子放回原处，塞紧瓶塞。

西弗勒斯·斯内普“因为你需要知道，有些战斗不是挥动魔杖，念出咒语那么简单。有些战斗发生在坩埚前，发生在毫厘之间，发生在没有人看见的深夜。”

他走回书桌，重新坐下。

西弗勒斯·斯内普“也因为，从今天起，你的特别辅导内容，将不止于课本上的魔药制作。”

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本薄薄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封面没有标题，只有一角烫印着芈家龙纹。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你母亲芈夕颜在学生时代的魔药笔记副本。里面记录了她对各类镇定剂，魔力稳定剂，以及诅咒相关药剂的实验数据和猜想。其中三分之一的内容，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文献中。”

西弗勒斯·斯内普“以后每周三晚上，八点到九点。我会教你两件事：第一，如何制作那些可能永远用不上，但必须准备的药剂。第二，如何在你所守护的人失控时，既保护她，也保护其他人，同时……不让自己被黑暗吞噬。”

望舒抱紧了那本笔记本。

沈望舒“我接受。”

斯内普微微点头，坐回书桌后，重新拿起羽毛笔。

西弗勒斯·斯内普“今天到此为止。离开时，把门口那瓶月光草精华带给隆巴顿教授，就说我借的。下周同一时间，带一份关于血誓镇静剂成分分析的论文，不少于三英尺。要求：指出其中三种可能被替换以降低毒性的药材，并论证替换后的效果变化。”

沈望舒“是，教授。”

望舒转身走向门口，手触到门把时，身后传来斯内普平静的声音：

西弗勒斯·斯内普“沈小姐。”

她回头。

斯内普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倒扣的相框上。

西弗勒斯·斯内普“告诉你的妹妹，霍格沃茨的城堡很古老，有很多房间。有些房间会回应人的渴望，有些会映照人的恐惧。如果她再梦见那个房间……试着在梦中问一个问题：你需要我做什么？”

望舒怔住。但斯内普已经低下头，重新开始批改作业，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幻觉。

她轻轻带上门，抱着笔记本和月光草精华。走廊里，石墙在身后合拢，将暖黄的光线与那个复杂难解的男人一同隔绝。

沈望舒“（我会变强的，玉兮。强到足以守护你，强到足以解开那个诅咒，强到足以……让我们都有未来。）”

而在办公室内，西弗勒斯·斯内普放下羽毛笔，缓缓翻过那个倒扣的相框。

照片里，年轻的云晞·克洛维站在霍格沃茨湖边，风吹起她的黑发，她回头看向镜头，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温柔的笑意。

他手指抚过照片表面，停留片刻，然后再次将相框扣下。